「人。」
「太戲劇化了,我接受不來。」
「很應該呀,我們統統是人,只要功能超卓,便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人,社會不介紹誰是男人,誰是女人。」
「那你快快去投贊成票吧。」
「蓓雲,」老胡像是想起了什麼,「你說好不好笑,外頭傳你添了一名孩子,我當眾立刻替你否認掉了,哪有這種事,你天天要上班,我們日日見面,你說好笑不好笑,什麼事都有人傳。」
蓓雲臉上綻開一朵會心微笑,胡乃萱在她們交惡的一段日子裡頗為巫蓓雲製造了幾段謠言,統統不是事實,卻煞有介事,如今老胡卻為巫蓓雲解釋否認傳言,偏偏那傳言是事實,惟一的事實。
接著老胡說:「世人無聊的人真多,什麼都拿來嚼舌根。」
蓓雲附和:「可不是,最好在別人家裡裝具竊聽器與錄像器,繪形繪色,實憑實據。」
胡乃萱悠然坐在那裡,十分滿足,她此刻站在正義路上,懲罰了好事之徒,相當有成就感。
周巫之家各人終於各就各位,又活下來了。
城內最熱門話題是夏季何時開始,因為太民主了,一切靠投票決定,氣象局派發表格給每個市民填寫,本年夏季平均溫度及濕度該去到什麼地步。
巫小雲希望天氣早熱,因為「弟弟胖嘟嘟穿越少衣服越好玩」。
巫蓓雲不捨得纏綿的春日就此結束,去函反對。
周至佳早已恢復理智,堅持商業都會根本無謂分清四季,乾脆長年恆溫攝氏二十七度最理想。
意見實在紛紜,氣象局人員頭痛,一時未能表決,春季便一日一回延長。
這種乍暖還寒天氣最易傷風感冒,要治癒它只需按時服三次特效藥,可是許多年輕男女不願快醫好它,情願鼻塞塞聲喉沙啞做其不勝狀,據說在異性眼中帶病之態特別可憐可愛。
巫小雲怕傷風感染弟弟,已趕快服藥。
周至佳問巫蓓云:「生活寫意嗎?」
巫蓓雲說:「我剛在想,給弟弟取什麼名字最好,不如叫周寫意吧,小雲,你太可改叫巫適意。」
周至佳等她說完了,才再問一次:「生活還過得去嗎?」
巫蓓雲這才答:「有時候也會十分氣餒。」
周至佳點點頭,「無論是誰,選擇哪一種生活方式,總無法避免偶而氣餒。」
蓓雲無奈地攤攤手。
周至佳說:「索性當它如打呵欠咳嗽一般,反而省事。」
奇怪,一旦分居,周至佳連言語都可愛起來,可見婚姻制度實在坑了不少好人。
蓓雲說:「獨身與有家室的分別是,單身人睡得比較好,但睡醒之後,百般無聊,有孩子的人永無寧夜,但一起床立刻被小孩纏住,忙得連祖宗姓什麼都不復記憶,比較容易偷生的。」
周至佳頷首,「這是比較中肯的說法。」
夏季終於來臨,巫蓓雲的精力漸漸復甦,她覺得她已經準備好,可以做初步嘗試。
她試撥一O三三。
號碼忽然又接上了那把女聲:「一O三三有事暫時離開本市,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呢,女士?」
巫蓓雲終於同那接線生說:「天氣這樣好,我想你代我找一名男伴,陪我散散步,談談天。」
那女生很愉快地答:「有什麼特別要求嗎?」
「有,要年輕一點,不過也要懂事,還有,希望他跳得一腳好舞,談吐文雅、常識豐富。」
「沒問題,請問你想得到何種樣的邂逅?我們有多種劇本可供選擇。」
「不經意式的,像在街角自然偶遇,無意中談起來,廣泛地討論人生、希望、將來。」
「請你報上姓名與信用卡號碼,查實無誤,我們立刻會安排你倆見面。」
「勞駕。」
「多謝光顧。」
巫蓓雲已有充分心理準備。
在以後的數天內,每有異性經過她身邊,她總會額外留神:是他嗎,是他嗎,他會不會走過來藉故攀談?沒有,一個沒有,再一個也沒有。
再一個也沒有。
在街角,有人截住她問路,這個一定是了,停睛一看,不對,不但老,而且長得不好看,不,不是他,那麼,是誰呢,幾時出現呢?
等得越久,越是好奇,心中也益發盼望。
真的感情遊戲規律,不也是一樣嗎?
會不會是介紹所把她的要求積壓下來,丟在腦後了。
一日下班,胡乃萱同她說:「蓓雲,我受了醃攢氣,想去喝兩杯解解悶,你若夠朋友,便陪我一趟。」
蓓雲勸道:「這等小事,不必拿出令箭來。」
她陪她上酒館。
酒過數巡,老胡舌頭大了起來,「夠朋友的話,蓓雲,再替我去買半公升黑啤酒。」
「你喝得差不多了。」
「夠朋友的話——」
蓓雲連忙跳起來,「好,好,別再說下去了,我馬上替你去辦。」
她自酒保處買了兩杯黑啤酒,付了錢,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發覺胡乃萱整張臉伏在桌子上。
「老胡,老胡。」她推她。
哪裡就這麼快醉了,一定是乘酒意伏在臂彎裡偷偷哭泣。
蓓雲善解人意,不去理她,靜靜坐她對面。
只聽得有人問:「需要幫忙嗎?」
蓓雲抬頭一看,是位好心的年輕異性,正指向老胡。
蓓雲老實說:「呆會兒也許要。」
他朝她笑笑:「隨時吩咐我。」又轉過頭去與朋友說笑。
蓓雲又等了一會兒,推一推胡乃萱,「老胡,我們換個地方,這裡太擠了。」
這才發覺老胡已經睡著,輕輕扯著鼻鼾。
蓓雲拉她,「來,老胡,我送你回去睡,比較舒服。」
不知怎地,人一醉,起碼重十倍,扶過醉友的人統統知道其中艱難,蓓雲拉之不動,剛才那位男士見義勇為,過來幫蓓雲去扶胡乃萱另一半身體,嗨呵一聲,把她自座位扯起來,手臂架在他們兩個身上,腳不沾地,出門而去。
蓓雲讚道:「閣下手段好不精練純熟。」
那位男士朝巫蓓雲笑,「我已做慣做熟。」
蓓雲駭笑,那麼多酒徒,那麼多不如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