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做二不休,我送你們回去好了。」
「不用了,到了門口,自有司閽幫忙。」
「你肯定?」
「沒問題。」
他替她開車門,「改天見。」
蓓雲對他有好感,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再見。」
過了幾天,她特意在差不多時間到同一酒館去找他。那附近有幾爿律師行,一些年輕的見習律師幾乎一日三餐都孵在酒館裡解決。
蓓雲猜想他是他們其中之一。
第一次去找,沒看見他。
蓓雲不氣餒,過兩日再去,她非得當面謝他不可。
這次她看到他了。
他仍然與大堆人在一起,穿套半新舊燈芯絨西裝,眼光十分尖銳,一下子就看到了巫蓓雲,伸手招呼,接著站起來接近她。
「你那朋友結果如何?」他笑著問。
「第二天幾乎把頭摘下來免它再痛。」
「這是很貼切的形容,我自己也試過一兩次。」他又笑。
「那晚多謝你幫忙。」
「今晚要不要我再幫忙?」
蓓雲側頭想一想,「也好,我們兩個一起請你喝一杯。」
老胡卻臨時有事,而且,「你一個人去方便行事。」
「行什麼事?」
「蓓雲,我們都小覷了你,你是我們之間最最有辦法的一個呢。」
蓓雲訕笑,有辦法?
不過,被人家當有辦法,總比被人家看死沒有辦法的好。
她單獨赴約。
那小伙子簡單風趣地介紹他自己,隨即建議到一家小小意大利館子吃飯。
叫菜的時候,他打趣說:「大學時期要陷害哪個女生就一連三晚請她吃意大利菜增肥。」
可是他替蓓雲叫了清蜆湯、蒸蟹粉,吃十碟子也不胖。
蓓雲輕鬆了一個晚上,由他送她回家,在門外道別。
時間還不太晚,愛瑪正在等她。
「主人,如果你不太累的話,我想同你討論帳目。」
愛瑪最近榮升巫蓓雲的管家。
蓓雲笑答:「我一點都不累,什麼帳目?」
「信用卡上添增一項非常奇怪的支出,請來看。」
蓓雲與愛瑪在電腦螢幕前坐下。
「主人,是這一項,如果電腦謬誤,宜明日一早即去更正。」
蓓雲一看,馬上怔住,宇宙公共關係公司,費用:一萬二千九百七十元。
這是什麼帳目,怎麼會算到她頭上來?
她要求電腦給她看帳單全貌。
過一刻,整張單子的細節呈現在螢幕上。
蓓雲真正發呆,她讀到的是:四月十二日,伴遊一名,時計二千四百元,共三小時三十分鐘,合計八千四百元,鷹獅酒吧費用,一千零七十元,租車費用,一千五百元……
數目詳盡,所有帳單付有附註,可隨時查閱。
巫蓓雲頓時明白了。
那人原來是介紹所推薦的伴遊。
他出現得實在太自然,若不是帳單及時而至,巫蓓雲會一直以為他與她是真正的朋友。
今日的晚餐又花費多少?
正當她發愕,愛瑪在一旁說:「這是怎麼一回事,誰租了車,誰按時收取這麼貴的費用?」
巫蓓雲按熄電腦,「數目沒有錯。」
「什麼?」
「時間不早了,我想休息了。」
蓓雲回到小小臥室,立刻撥一0三三,仍由那個接線生來招呼。
「是巫女士嗎?」
「請問一0三三回來沒有?」
那接線生答:「還沒有,他將暫時離開本市,短時間不會回來,有一位客人邀請他乘伊利莎白號邀游四海,為期約一年。」
呵,真是闊客。
「巫女士,你對我們的安排滿意嗎?」
蓓雲衝口而出,「我不喜歡。」
顧客至上,那接線生充滿歉意,「或許巫女士願意先看過我們由名家所撰的劇本,然後依劇情發展來做?」
蓓雲沒想到他們的手法這樣先進,不由得歎息說:「太虛假了。」
「可是,巫女士,如果不依賴我們,你可能窮其一生也找不到適合的朋友。」
「那人們是怎麼結的婚?」蓓雲衝口而出。
接線生笑了,「結婚怎麼同,結婚對像要多少有多少,知情趣的異性朋友,才稀罕得緊。」
蓓雲有頓悟,「請問你是人是電腦?」
「我是電腦,巫女士好聰明。」
蓓雲沉默半晌,「請替我取消戶口。」
「巫女士,你願意再試試另一位伴遊嗎?」
「不用了。」
「是費用太貴嗎?」對方很體貼。
「不是。」物有所值,甚至超值,不能算貴。
太像是真的了,最終發覺原來是假的,令當事人非常失望。
「巫女士,希望你將來有需要時再與我們聯絡。」
「一0三三回來時,請他與我接頭。」
「巫女士,我們查過一O三三的來往戶口,其中沒有你的名字,我們已經警告一0三三,囑他不得再私自與客人接觸,如果違例,永不錄用。」
蓓雲震驚,「我們是朋友。」
「一O三三沒有朋友。」
「一個人總應有朋友吧?」
「對不起,巫女士,公司的規定,我們屬下二千餘名員工,服務期間,不得擅自與異性交往,再見。」
通話線在這個時候切斷。
巫蓓雲立刻知道她做錯了,並且多多少少連累了一0三三。
自此以後,她可能永遠不會再聽到年輕人的聲音。
愛瑪敲房門,「主人,還沒有睡?」
「進來吧。」
「主人,周先生與孩子們仍然在家裡等你。」
蓓雲笑笑,「孩子們或許,周先生未必。」
愛瑪歎口氣,「用金錢來購買的理想,還算不算理想?」
看樣子它已經清楚那張帳單的來龍去脈。
「你說得對,理想不能滲入任何庸俗虛假的因素。」
「我請教過資料電腦,據分析,主人,你的理想是人類至難實踐的願望之一。」
「是嗎?」
「資料電腦稱這種理想為尋找真愛。」
蓓雲覺得新鮮,「說下去。」
「這一類人最悲哀,永遠不向安全牢靠溫暖的家庭生活妥協,情願走一條顛沛流離的感情路,而從來沒想過,即使願意付出重大代價,世上也許並無真愛?」
巫蓓雲連忙掩飾蒼白的心:「不,不,我沒有那麼偉大,我不復天真,愛瑪,你誤會了,我只不過是個不甘寂寞的貪婪人,多年的家庭生活實在太過枯燥辛勞,不安於室的我於是另謀出路,對我來說,真情與假意均可接受,我目的是尋歡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