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生拉著烈雲送烈風出門。
到了門口,烈風悲哀地說:「你們倆回去吧。」
荷生強笑道:「我是外人,我不要緊,最多以後不來琪園。」
烈雲靠著烈風的肩膀飲泣。
荷生覺得冷,拉一拉衣襟。
「烈雲,你回屋裡去。」
小雲說:「我不要回去。」
烈風歎口氣,「我自己會走,不用你們陪。」
烈雲欲趨向前,荷生拉住她,看著烈風上車走了。
第五章
烈火緩緩地從樹叢走出來。
荷生問:「是你?你一直偷窺我們。」
烈火命令烈雲,「小雲,回屋裡去。」
烈雲卻懇求荷生,「讓我到你家去住一晚。」
「你是成年人,你有自由這樣做,來。」
烈火喝止,「荷生你膽敢縱容烈雲。」
「說呀,」荷生疲倦地轉過頭來,「說你要剝我們的皮,說呀。」
烈火呆住。
荷生指著他說:「你不曉得這個時候的你有多討厭。」
她把烈火撇在大門口,與烈雲乘車離去。
烈雲開車如騰雲駕霧,只想快,在這方面,兄妹倆非常相似。
她把車子開到路上,半途在避車處停住。
烈雲幽幽同荷生說:「你得罪二哥,不怕失去他?」
荷生反問:「這麼容易失去一個人?」
「你知道他脾氣。」
「那麼,失去也只好失去了。」
烈雲欽佩地說:「荷生,你真強悍。」
「環境造人,少年喪父,從此把一切大事看淡。」荷生深深吁出一口氣,「同你剛相反,看你多麼驕矜,小小不如意,即時哭泣。」
烈雲低下頭來,「荷生,你對我真好。」
荷生微笑,「我也覺得是,這是我痛腳,我疼女性,據說最沒出息的女人才珍惜女同胞,應當互相傾軋,爭取男性的歡心才是。」
烈雲苦苦地笑。
「來,到舍下度一宵,試試做窮人的滋味。」
「荷生你這樣說真叫我沒有藏身之地。」
到達夏宅,荷生侍候烈雲沐浴更衣,又把自己的床讓出來。
她笑說:「放心,墊褥底下沒有豆子。」
烈雲歎口氣,「只有你把我當小公主。」
「烈雲,他們是他們,你是你,為什麼不跟著母親出外過新生活?」
烈雲笑,「荷生,這下可逮住你了,責己也要嚴啊,你呢,你為什麼不跟令堂到外國從頭開始?忘記烈火這個討厭的人誠屬好事。」
荷生一怔,丟下烈火?她想都沒想過,光是聽烈雲說起有這樣的可能性,已經心跳。
「做不到吧,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為自身套上一副枷鎖,緊緊囚在牢籠裡,不能動彈。」
夜已深,人已靜,兩個女孩子壓低了聲音。
「烈雲,我還是要勸你疏遠一個人。」
「不,你錯了。」烈雲按住荷生的手。
荷生看著她,「那人明明是你同父異母的大哥。」
「每個人都這麼想,但是烈風不姓烈,他父親不是我父親。」烈雲透露一個驚人的秘密。
荷生訝異地說:「我不相信,小雲,你一廂情願,他同烈火長得非常相似。」
「英俊的男孩子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大眼睛高鼻樑,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但他的母親周琪明明是前任烈太太。」
「那是真的,不過烈風的父親另有其人,這件事我一早就知道。」
「烈雲,誰把這宗秘密告訴你?」荷生非常狐疑。
「烈風。」
荷生張大嘴巴,但心中一顆大石緩緩著地。
「烈雲,即使沒有血緣,感覺上也尷尬,為何一定要選烈風?」
「選?」烈雲仰高頭笑起來,「荷生,原來說真了你比我還要天真,你以為我們真有權選擇?」
這話說得很玄,哲理甚深,荷生細細咀嚼。
荷生緊張地問:「烈火可知道其中訣竅?」
烈雲搖搖頭,「不能告訴他,也不能告訴父親,否則烈風更加沒有地位。」
「你一定要同烈火說,」荷生握住烈雲的雙肩,「他憎恨烈風,一半是因為你的緣故。」
「不,荷生,你要答應我,今晚的話,不能傳出去。」
「謝謝你,烈雲,」荷生啼笑皆非,「這些秘密,一件件如大石似壓在我胃裡,遲早穿洞。」
「我們睡吧。」
睡,還能睡?
荷生想哭。
但是黑夜自有它的一套,仿惶慌張的心受它安撫,漸漸平復下來,荷生的雙眼猶如膠著似的,黏在一起,她終於在客床上睡著。
第二天醒來,發覺烈雲已經離去。
大概是睡不慣,急著要回家補一覺。
荷生也不以為意。
昨夜聽來的故事,只當夢魘中情節,荷生把它擱在一旁,暫且不去理會。
夏太太同女兒說:「烈小姐說,多謝你招呼她。」
「你看見她離去?」荷生問。
「噯,她走的時候,約七點半左右。」
「媽媽,你應該叫我一聲。」
「她說不用你送。」
稍後,言諾的電話來到。
「聽說你硬是把烈雲帶走了。」
「我沒有拐帶她,言諾,你必定是聽了烈火片面之詞。」荷生沒好氣。
「你叫她來跟我說話。」
「她已經走了。」
「走?」言諾緊張起來,「去哪裡?」
「我不知道。」
「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言諾的口吻已似質問。
「言諾,烈雲是一個成年人,我不能拘禁她,」荷生光火,「她昨夜在我處留宿,今早起來離去,你何不撥到琪園去看看,也許她在家裡睡覺。」
「荷生,你並不認識烈雲,你不該擔這種干係。」
「言諾,要是你昨晚在現場,你也會做同樣的事。」
言諾歎一口氣,「聽說昨晚真的鬧大了。」
「烈雲不得不避開一陣。」
「你倆昨夜可睡得還好?」
「不好。」
「你同烈火吵架了?」
「已經不是新聞。」
「荷生,有時我替你擔心。」
荷生的鼻子一酸,連忙忍住。
言諾也知道他不方便多說,「保重。」
荷生把頭枕在雙臂上良久。
烈火並無登門道歉,也許他認為他沒有錯,但是在這樣的關係裡,誰愛誰多一點,誰就會自動認錯。
電話鈴尖銳地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