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烈火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33 頁

 

  荷生提著簡單的行李剛走到門口,已經有人過來攔截,荷生認得那人,她昨日在街角車廂內見過他。

  那人一時情急,竟冒昧地問:「夏小姐,請問你到什麼地方去?」

  荷生大大詫異,反問:「你是誰?我因何要向你匯報?」

  那人退後一步,連忙返回車內。

  言諾與荷生出發往飛機場。

  言諾看看倒後鏡,「他跟在後面。」

  荷生無言,可以想像當年也有人這樣盯住烈雲,這是何等巨大的壓力。

  荷生忽然說:「把車停到前面油站去。」

  言諾問:「什麼?」一邊已經把車慢下來。

  荷生吁出一口氣,待車停下,她說:「我去買一罐蘇打。」

  後面的黑色大車也跟著停下來。

  荷生走過去,司機佯裝看不見她。

  荷生輕輕說:「我不打算開始逃亡的生涯,請告訴烈先生,我此行是偕言諾到波士頓探訪烈雲,我很安全,嬰兒也安全,請烈先生莫緊張。」

  司機聽了荷生如此坦誠的一番說話,十分驚訝,臉容寬馳下來,終於說:「夏小姐,謝謝你,你使我的生涯易過許多。」

  「不用客氣。」

  荷生回到車子裡,言諾問:「你同他說什麼?」

  荷生回答:「原來走出迷宮的方法再簡單不過。」

  「說來聽聽。」

  「只要伸手推倒面前的障礙就行,我們一直犯了大錯,兜完一圈子又一個圈子,愚不可及。」

  言諾開動車子,直到抵達飛機場才覺悟過來,他說:「看情形你終於接受了烈先生。」

  「是的。」

  「並不容易。」

  「我知道,但我想再鬥下去也沒有意思,我願意作出適當的讓步,希望他也會體諒我。」

  言諾微笑,「烈先生只曉得進,不懂得退,商量一詞對他來說,是由他告訴你下一步該怎麼做。」

  荷生說:「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難道他仍然一成不變?」

  「我不知道,或者你是對的,值得一試。」

  在候機室荷生輕輕推一推言諾,言諾朝她暗示的方向看過去,只見烈戰勝遠遠站著,朝他們點點頭,隨即轉身離去。

  可憐的人。

  將他的一生得失歸納一下,他過得極其貧乏。他的原配對他不忠實,他的長子並非由他所出,他與後妻感情破裂,烈戰勝是悲劇中的主角。

  奇怪的是,從來沒有人從這個角度看過他。

  言諾見荷生怔怔地,便在她耳邊說:「他已經走了。」

  荷生抬起頭問:「他到什麼地方去,他可認得回家之路?」

  言諾一愕,「他是烈戰勝。」

  荷生隨即笑了,「的確是,他是烈戰勝。」

  到達陳府,管家不讓他們進去,守衛如此森嚴,可見是怕有人帶走烈雲。

  言諾留下姓名及酒店電話後偕荷生離去。

  荷生在一間人工湖畔的小餐館內寫明信片。

  言諾以為她要寄給烈火,看到地址,原來是問候母親。

  荷生說:「我們極少照父母的意願長大,三歲一過已經自由發展,各有各命運,各有各道路,難免叫大人失望。」

  「夏荷生將為人母,感慨突增。」

  荷生忽然想起來,「那位與你相親的漂亮小姐呢?」

  「她肯定我與舊情人藕斷絲連,已經避不見面。」

  「為這樣好的男孩子,她應當出來同我決一死戰。」

  「荷生,你總是高估我。」

  荷生笑了,她拍打著言諾的肩膀,心中也承認,能把從前狹義的感情昇華到今日這個地步,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傍晚,電話接通,陳珊女士願意見他們。

  她站在門口歡迎荷生,「我知道夏小姐一直是小雲的朋友。」

  荷生十分慚愧。

  「請進來。」

  大家坐好,寒暄過後,不知道如何開口,三人只是面面相覷。

  隔了許久許久,大家靜靜坐著,但空氣中不知有些什麼,使荷生的鼻子有點酸意。

  終於,陳女士問:「最近有沒有人見過烈火?」

  他們搖搖頭。

  陳女士難堪地說:「他不肯見任何人。」她深深歎息。

  會客室裡又靜下來。

  還是陳女士打破沉默,「夏小姐,我去帶烈雲出來。」

  烈雲胖了,整個人看上去圓圓的,一見荷生,就把她認出來,趨到她身邊叫:「荷生。」

  荷生緊緊擁抱她,「烈雲,你太好了,看,這是誰。」

  烈雲只是笑,「原來是言哥哥,請過來這邊坐。」

  她母親臉上卻沒有歡容。

  荷生過去說:「烈太太——」

  「我早已恢復本姓。」她停一停,「結婚二十多年,真正做烈太太的時間,大約不超過一個月。我對丈夫並無認識,對子女甚為陌生,失敗得不能再失敗。」

  荷生笑了,見到陳女士仍然率直如故,覺得快慰。

  她接著問:「言諾,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老闆搞什麼鬼,約好我在紐約見面,卻叫我撲空。」

  言諾賠笑:「他另外有要緊的事走不開。」

  「你可以同他老實地說,十六年前我把烈雲交給他是我最大的錯誤,今天我不會重犯。」

  荷生跟隨烈雲走到溫室,烈雲一轉身,看到荷生,非常驚訝,「荷生,你怎麼在這裡?」

  荷生陪她坐在長凳上,「我來看你。」心中明白,烈雲已經失卻記憶,任何事,轉瞬即忘。

  荷生知道她不該這麼想,但又禁不住這麼想,能夠全盤忘卻,是多麼好的一件事。

  正在感慨,忽有一股奇異的清香鑽進荷生的鼻孔,她轉過頭去尋找香氣來源,看到花架子旁放著一式兩盆曼陀羅花,十個八個蓓蕾正盛放著,這香氣勾起了荷生全身的七情六慾,她一生的悲歡離合紛紛繁繁,笑淚忽然都在剎那間泛過胸間。

  荷生忍不住,匆匆用手掩上面孔。

  「荷生,」烈雲問,「你怎麼了?」

  荷生輕輕答:「沒什麼。」

  「荷生,你為什麼哭?」小雲握住她的手。

  荷生答:「我思念烈火。」

  烈雲笑一笑:「呵,烈火。」

  這時言諾喚她們,「小雲要加件外套嗎?」

  荷生對烈雲說:「我們回去吧。」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