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晴吁出一口氣。
她靠著窗看向街。
原本曾家住的房子已經拆卸,正在重建十一層高的大廈。
曾易生走過來,邱晴輕輕問:「你認為她真的適合你?」
曾易生低聲答:「我們不過是比較談得來的同學。」
稍後他把她帶走,曹靈秀的白裙子已經染上兩個黑跡子,嘖嘖嘖,多經不起考驗。
第二天,邱晴到快餐店上班,有意無意說:「仙樂都那套電影聽說好笑極了。」
站在她身邊的是戴眼鏡的小陳,他馬上說:「我立刻去買票。」
邱晴隨即後悔,她想證明什麼?
下班時間越接近,越是狼狽。
她囁嚅說:「小陳……」
小陳笑,體諒地接上:「你不想去看戲了。」
邱晴不敢回答。
「看場電影無所謂,真的有苦衷,也不要勉強。」
邱晴十分感動,放下一顆心,「不,沒問題。」
沒想到小陳是個老好人,正因為如此,接著發生的事更令邱晴憤怒。
他們走近仙樂都,已經發覺被人盯梢,稍後兩個不良少年故意上來擠推小陳,口出惡言,見小陳尷尬,又哄堂大笑:「癩哈蟆想吃天鵝肉,真要教訓教訓。」
言語舉止卻一點兒也不敢衝撞邱晴。
邱晴心裡有點分數,「小陳,我們走吧。」
小陳慌張地點點頭。
「對面有警察,我們過馬路去。」
已經來不及了,忙亂中有人伸出腿去絆小陳,又有人在他臀圍上加一腳,把他踢翻在地上,小陳的近視眼鏡鬆脫,落在附近,剛摸索著去拾,被人一腳踏個粉碎,再在他臉上補一記。
一切發生得那麼快,待警察奔過來,那幾個熟手已經呼嘯而散。
邱晴扶起小陳,他已是一鼻一嘴的血污,雪雪呼痛。
邱晴氣得渾身顫抖,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她害怕。
她陪著小陳去報案敷藥,搞了一個晚上,回家的時候,巷子裡站著一個人,他在等她。
邱晴叉起腰,站住。
那人笑,「男人若不能保護你,要來無用。」
邱晴破口大罵,自母姐處聽來的髒話全體應用。
「嘖嘖嘖,暑假過後就升預科了,為何這樣粗魯?」
邱晴說:「你一直派人跟著我,你敢這麼做,我去告訴姐姐。」
麥裕傑不再嬉皮笑臉,沉下臉,「正是你姐姐叫我看著你,你別以為我多事。」
「麥裕傑,你別過分。」
麥裕傑點燃一支煙,吸一口,噴出來,「從前,還有人叫我一聲傑哥。」
「從前,有人並不是這樣卑鄙。」
「你姐姐不想你做這種粗工。」
「你有更好的介紹?」
麥裕傑且不理她的嘲諷,「不,我沒有,但我可以給你零用。」
「我不喜歡不勞而獲。」
「你看孫叔敖與兩頭蛇的故事看太多了,做人的精萃,便是在如何不勞而獲。」
「麥裕傑,我想你已經變態,話不投機,多說無益。」
他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邱晴警告他:「不要干涉我。」
「你是我的小妹,我要保護你,你同那種人看戲,燈一熄,他的手便擱上你的大腿,不相信,要以身試法?喝一杯茶,他便會跟著你回家,你不知世道多麼凶險。」
邱晴指著他,「你最好不要管我。」
麥裕傑冷冷問:「不然怎麼樣,你會去報警?」
「不要挑戰我。」
她伸手推開麥裕傑,麥伸手摟住她的腰,邱晴反手給他一個耳光,滿以為他會伸手來格,他沒有,「啪」地清清脆脆著了一記,老遠都聽得見。
邱晴嚇一跳,連忙奔上屋去。
小陳挨揍消息在快餐店傳開,大家都開始思疑,再也沒有男生肯約會邱晴。
再過一些日子,領班借些小故,把邱晴開除。
邱晴並無分辯,默默取過余薪,放進口袋。
領班反而有點兒不好意思,他建議邱晴到便利店去找工作。
小陳受傷在家尚未上班,邱晴毋須向任何人道別便靜靜離開。
她直向姐姐寓所奔去。
邱雨正與一班姐妹玩牌,一見妹妹滿臉怒容找上門來,便即時解散牌局。
邱晴臉色稍霽,「我說兩句就走,你們不必遷就我。」
「已經打了兩日一夜,大伙都筋疲力盡,趁機收篷也好。」
室內煙霧瀰漫,邱晴推開長窗透氣。
邱晴許久沒有在陽光底下看過姐姐,這是罕有的一次,她的長髮枯燥折斷,皮膚黯然無光,褐色眼珠失去往日神采。
邱雨厭惡地用手擋住眼睛。
邱晴與姐姐到客廳坐下。
她本來發過誓不再上門,今天又來了恰恰叫她看到姐姐顏容憔悴。
邱晴不敢提自己那筆,只是問:「你身體不好?」
「瞎說,」邱雨打個呵欠,「你有什麼話快說,我就要睡了,累得不得了。」
「姐姐,你這樣日以作夜,行嗎?」
「為什麼不行?」邱雨訕笑,「我有錢即行。」
「這樣不健康。」
邱雨笑得前仰後合,啊哈啊哈。
邱晴不理,「你要注意身體。」
她替姐姐攏一攏長髮,摸上去,感覺如枯草。
邱雨催說:「你有什麼話說?」
邱晴看著姐姐的臉,這是張沒有生氣的面孔,邱晴不忍多說,她低下頭,「快餐店開除了我。」
「謝天謝地,你要做事,還不容易,阿傑現在開地產公司,登報請人,我叫他給你當經理。」
邱晴不出聲,至此她的怒意全消,只是握著邱雨瘦削的手。
女傭捧來一碗雞湯,邱雨一口喝乾,又打一個呵欠。
明明錦衣美食,卻日漸凋謝。
邱雨微笑,「你畢業了是不是?瞞著我,想考大學?」
邱晴不語。
「我們的新房子在裝修,有一間空房,專門為你準備,希望你搬來住。」
姐姐什麼都不知道,她根本不曉得發生過什麼事,從前機靈聰明的邱雨到什麼地方去了,抑或今日她假裝糊塗?
她伸一個懶腰,眼皮沉重。
邱晴只得說:「我先走了。」
剩下的假期,邱晴在便利店做售貨員,再也沒有與任何人說過一句半句閒話。
每天下午四點鐘,麥裕傑總是進來買一包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