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是後天,芳契鬆一口氣,再拖下去,怕她要無能為力,一方面芳契又有點惆悵,屆時光與影必定離開地球,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再次到訪。
這時身後有敲門聲,關永實進來,芳契請他坐。
他卻說:「你別把你阿姨的儀器搞壞了。」
完全不接受別人好意,怪不得這些年來,從來沒聽說他有女朋友,活該。
芳契轉過身子來看著他。
他開口:「小阿囡,你可以告訴我,阿姨到底去了何處?」
芳契瞪著他,這個笨蛋,呂芳契就坐在他面前。
她故意耍他,「我並非弱智人士,你有什麼話直接說,不必哄騙。」
關永實有點兒不好意思,故不語。
「阿姨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但她說過,今夜你會請我吃飯。」她笑嘻嘻他說。
誰知他的反應直截了當,「今夜我另外有事。」他不明呂芳契哪裡來一個這麼討厭的外甥女兒,給她一點點機會,她簡直就會兜搭他。
芳契不放過他,頓時拉下臉來,「不行,你答應過阿姨,你一定要陪我吃飯。」
小關大開眼界,不相信有這麼刁潑的女性,死纏著他是什麼意思?小關的怪毛病發作,更加抗拒,索性板起面孔,取過外套,往大門走去。
芳契大急,「喂,你到什麼地方去?」
「我回自己的地方休息,不可以嗎?」他沒好氣,「找你的小男朋友服侍吧,我沒有能力。」
在這之前,他還聽若干中年人說過,女朋友年齡越小越好,最好同他們的女兒差不多,那樣,才可以沾染到青春氣息,彼時關君只覺此論調猥瑣,今日,更覺得匪夷所思。
他面前這位青春玉女就讓他吃不消。
他從來對比他年輕的女性沒有興趣。
芳契趕上去,不敢再拉他的手,只是說:「我知道你見不到呂芳契反感,但不能遷怒於我呀!」
他有嗎?小關反省一下,態度比較緩和,卻不折不撓他說:「我確實沒有空。」說罷拂袖而去。
關上門,芳契蹬足罵該死。
她跑到鏡子前站住,打量自身,怎麼樣看,想破了頭,都自覺不會惹人厭煩,但關永實偏偏這樣對她。
芳契走到露台上,雙手捶胸,對牢天空叫「我——是——呂——芳——契。」
簷上停著的兩隻鴿子忽然啪啪啪受驚飛走。
芳契歎一口氣,坐下伸出雙腿,擱在沙發上,只見兩條腿修長苗條,皮膚光潔,太陽棕均勻悅目,這樣好風景,有人視若無睹,不知好氣還該好笑?
一方面關永實對她這樣忠貞,又是她始料不及。
小關堅持沒空,芳契只得一個人找地方吃飯。
走到停車場,司閽走上來,懷疑地問:「呂小姐可是搬走了?」
「不是,她出差,我是她外甥女,我姓張。」
對每個人都說不同版本的不同故事,累死人,終有一日,虛假的情節會得大兜亂大穿崩。
芳契歎口氣,上車而去。
後天,後天她便可以公開她的身份,管誰相信不相信,她就是呂芳契。
這幾天,最倒媚的是那個真的小阿囡,一天到晚被人念她名字數十遍,不但眼皮跳耳朵燒,相信還連打噴嚏。
芳契喃喃說:「事後,我送你一件好禮物來補償你名譽上的損失。」
她與永實習慣在一家相熟小日本館子吃東西,兩人喜歡喝許多許多米酒,逐樣刺身慢慢品嚐,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今夜,本來她想給關君一個驚喜,叫他看看一個年輕女於如何一樣可以與他談個痛快,但他根本不肯給她機會。
芳契坐下來如常地叫酒叫菜。
她設想到的是,一個提公事包的成熟女性自顧自吃菜喝酒並不礙眼,但一個美貌少女一手持煙一手斟酒看上去就怪異十分,淪為邪門。
關永實就坐在她對面後兩張的檯子上,芳契茫然不覺,這不能怪她,她一進館子,小關看到她便連忙用張報紙遮住面孔。
這回才慢慢放下報紙來偷窺她。
她怎麼知道有這間小館子,莫非是阿姨告訴她?
自這個角度看靜態的她,小關覺得少女的確像足了芳契。
他第一次見到呂芳契時她正全神貫注低頭伏案工作,不知恁地,臉上正也有一絲這樣的落寞。
年輕的五官與滄桑的神情並不配合,這個少女動作詭異,關永實深以為奇。
他靜靜坐著觀察她,越看越像,再看又覺不像,他弄糊塗了,芳契曾給他看過外甥的照片,印象中那女孩比較胖,也比較快樂,不過很難講,女大十八變,關永實不能肯定。
他所關心的,是芳契本人。
他迫切想知道,她為什麼要躲著他,她有什麼難言之隱?
芳契草草吃了點兒東西,結帳離開小館子。
關君也跟著出去,他知道線索在她身上。
他比她走慢幾步,一到門口,便看到她被幾個洋人纏住。
小關一時情急,上前去擋開外國人,芳契一見是他,立刻一呆,這小子神出鬼沒,倒是已臻化境,那兩個外國人不過是問路,他無需要這樣焦急。
洋人無故被推在路旁,不由得生氣,正待理論,芳契連聲道歉,他們才悻悻然走開。
芳契惱怒地問:「你幹嘛,想打架?」
路燈下那神情那聲線百分百就是芳契,關永實停停神,「全看你阿姨面子。」
芳契笑,「聽你的口氣,像是我救命恩人,謝謝你,我不領情,我沒有做錯事。」
小關雙手插在褲袋裡,看她半晌,決定在她身上用點工夫,套取芳契消息,他朝她說:「來,如果你已經足十八歲,帶你去喝一懷。」
芳契不由自主雀躍起來。
小關看在眼裡,搖頭,這又不似芳契了。
一進酒吧,尚未入座,熟稔的酒保便向關君擠眉弄眼,小關笑著用手肘去撞他們,芳契內心有種異樣的感覺,這可是關永實的真面目呢?她不肯定是否要看下去,真相很多時不如假象曼妙。
他替芳契叫了杯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