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視小小螢幕,用神過度,雙目澀痛。
過一會兒,回答來了。「貴國周代以前,就給天空的星星取名字,把天空劃分三垣二十八宿,我們來自紫微垣斗宿,距離貴星球約二十萬光年,算是親密的鄰居。」
芳契腦海中有一個奇異的想法:有人跟她開玩笑。
有人接通了她的電腦,作弄她哩。
會不會是關永實這個鬼靈精?
她繼續問:「你們來地球幹什麼?」
「我們進行例行巡遊。」
「用什麼方法飛行?」
「宇宙折疊法?」
「目的何在?」
那邊有一剎那遲疑,但繼而很但白地回答:「順帶探訪一位好友。」
當然!芳契靈光一閃,還有誰,她打出來:「我知道,衛斯理。」
光與影像是怪不好意思,「是,欲與他共謀一醉。」
芳契鬆一口氣,不管他們是誰,他們是忠的。
「我有一個請求。」
「請說。」
「不要讓我回復嬰兒狀態。」
「我們已經將你的新陳代謝率程式調校,你將得償所願,回復到十七歲模樣。」
芳契又吁出一口氣。
「你們此來是否樂意滿足每一位地球人的願望?」
「不可能,有些人發出的訊號意志力不足,電波太弱,未克接收,又有很多願望非我們能力所逮,又有若干與我們宗旨不合,每次出巡,通常只能允許三個願望。」
三個願望!難怪童話裡統統是三個願望。
芳契呆在一邊。
過半響,光與影問她:「你快樂嗎?」
芳契過半晌才答:「是,當然。」
那邊回答:「地球人的快樂往往太過複雜難求。」
「你說得對。」
「晚安。」
螢幕上訊息中止。
芳契幾乎沒能站起來,她緊張得渾身肌肉不聽使喚,雙腿僵硬,終於撐著桌子站定了,又簌簌地發抖,真沒出息,芳契暗暗罵自己,一點兒小事就驚駭莫名。
她斟出一杯酒,點著一枝香煙,兩者夾攻,思維漸漸靜下來。
恢復青春是人類恆古最大盼望之一,芳契簡直不能相信她可以幸運到蒙受這種恩寵。
當然,她讀過報紙,地球另一邊一個小國家有位祖母外型一直同孫女兒差不多,長久維持著十八歲模樣,記者圖文並茂地介紹過這件怪事,女主角說:她的心理壓力非常大,老怕有朝一日醒來,變回雞皮鶴髮,醫生的診斷是,她身體的新陳代謝機能被內分泌壓抑,造成青春常駐現象,
科學完全沒有解釋,科學可以解釋的現象太少太少。
一個月後,呂芳契仍是呂芳契,有指模為證,但是她的軀殼將回歸成為少女。
芳契有點兒忐忑,雙手抓住沙發扶手,不,她無論如何不肯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說什麼都要試試回復青春的滋味。
她瞌睡了,眼皮漸漸沉重。
她回到房內,倒在床上。
自發育期後,芳契還未曾試過這麼注意自己的身體。
清晨起來,她對鏡端詳,好傢伙,真是腰是腰,胳臂是胳臂,站到標準磅上一秤,不多不少,五十公斤,沒想到兩三年還可以充一充。
上班之前,她把舊照相部翻出來研究,真的,那時候還勉強可算是鵝蛋臉,現在幾乎所有女同事都擁有長臉一張,地心吸力固然是原因之一,辦公時整天價拉長臉來做人也是緣故,日子有功,滴水穿石,臉是這樣長起來。
芳契想到高敏。
她不會放過她。
需要避她的鋒頭。
到辦公室第一件事便是問「大班回來沒有,」接著敲門求見,說出心中意願。
老闆看著她微笑,「你要放假?」像是要割他的肉似。
芳契堅持地頷首。
「呂,公司少了你,還真不便。」
芳契不語。
「我知道,關永實回來放假,你需要陪他,你倆拖這麼久,也該有個結論,不給你時間辦這件大事,似乎不近人情。」
「不,」芳契說,「與關永實無關。」
老闆現出詫異的神色來。
「是我需要時間處理私人事務。」
老闆看著她,「移民?」
芳契想都沒想過這般現實的事情,連忙搖搖頭。
「不論怎麼樣。四個星期應該足夠。」
芳契覺得老闆已經夠慷慨。
「還有,公司的電話隨時會打到你家去。」
「沒問題,我不打算離境。」
「芳契,長假的滋味並不好受,天天無所事事,令我們有罪惡感,咱們這一票人,非得回到辦公室對牢滿桌文件才能抒一口氣。」
芳契笑出來。
老闆看著她:「我們合作有多久了?」
「自我大學畢業那一無起。」
「你一直追隨我,同我一間公司服務。」
「對,我沒有跳過槽,我滿意現狀,我是這樣的人。」
老闆像是讚賞又有點兒感慨更帶些惋惜,「真的。」
「但另一方面,我又不滿現實。」
「我倒沒有注意到。」
芳契輕輕他說:「我一直渴望回復青春。」
老闆大笑,「廢話,誰不想,」他一怔,「喧,你不是想利用這個假期去做修補手術吧。」
「你看見我戴盲人墨鏡出現的時候自然明白。」
「瘀痕要多久才褪?」老闆打趣。
「六個月,一年,視每個人皮膚而定。」
「假期愉快。」
「謝謝你。」
「對了,」他叫住芳契,「你看上去彷彿已年輕三五年,是關永實的功勞嗎?」
「不,完全與他無關。」
芳契回到自己的房間,囑秘書補一封告假書,然後把下屬召來,吩咐後事。
芳契不無感慨,要做,真可以做到六十歲,可是一朝人去了,公司還不是照樣運作。
不過今天上午,她覺得特別無憾,眼袋,細紋,脂肪,統統有萎縮的跡象,太美妙了。
中午,高敏捧著茶杯進來,「放假?」
瞧,到哪裡去找那麼關心你的人去,公司真像一個大家庭,芳契笑了。
高敏接著問:「結婚?」
「你同家母一樣為這個問題擔心。」芳契笑。
「一物降一物,你就是怕關永實一個人。」
「誰怕誰?你別黑白講,我會怕他?恐怕是他怕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