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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誰能怪我叫約翰「經理人。」

  經理人一日不等到下課,便來接我放學。

  同學照例起哄,「他來接她了,他來接她了,寶貝,我來帶你回家,哈哈哈。」夾雜著口哨聲。二十歲出頭的洋小子依然十分幼稚,不過肯花時間來嘲弄同學,也是一種友善的表示。

  我佯裝聽不見。

  應付任何事的最佳辦法,便是裝作聽不見,對不起,我時運高,不聽鬼叫。

  「什麼事,約翰?」

  「傅先生下午來接你。」

  「下午,今天?」

  「飛機就到。」

  「接我回家,」我驚喜,「不用讀書了?」

  約翰啼笑皆非,「你看你,一聽到有機會躲懶,樂得飛飛的,心花怒放,不是,甭想了,是接你往意大利。」

  我更不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去歐洲又何用他帶領。」

  「是一位卡斯蒂尼尼先生要見你。」

  「是他,那個銀色頭髮的可愛小老頭,說得簡單點,是我的第二任繼父。他要見我,幹麼?」

  「我想傅先生會告訴你。」約翰說。

  「他幾點鐘到?」

  約翰看看手錶,「這上下怕差不多了,來,同你去飛機場。」

  十分意外,難以置信,傅於琛終於肯來見我,還是為著第二個男人。仔細一想就釋然,當然是為著別的男人,永遠是為著第二個男人,不然他何必出現。

  他一個人來,馬小姐沒有隨身跟著。

  盡量客觀地看他,覺得他與我首次見到的傅於琛一點也沒有不同,種種恩怨一幅一幅,在我腦海中閃過,不由得開口叫他:「付於心。」

  他抬起頭來,眼光錯綜複雜,不知如何回答我。到底是個成年人,一下子恢復硬朗。

  當我不懂念付於心的時候,還叫過他博於琛。

  現在他栽培下,已是個大學生。

  約翰真是個好門生,伸手接過他手中的行李。

  傅於琛說:「約翰的功課名列前茅,承鈺,你就不長進。」

  「我,」我指著自己鼻子,「我也已經是個優異生,約翰不同,他非要死讀自虐不可,因為機會來得不易。」

  傅於琛不語,只是笑。

  但約翰卻偏偏巴巴地提醒我,「你的機會也難得,承鈺。」

  我一想,果然是,不由得說:「我恨你,關你什麼事。」

  傅於琛搖頭,「更放肆了,約翰,你自作自受,寵壞她。」

  「要他寵,他老幾?是我自己寵壞自己。」

  約翰不再出聲,知道講錯話,並且也已被傷害。

  「以後我同誰講話,都不用你來加張嘴。」

  「好了,承鈺,好了。」

  看著傅於琛的面子,才收了聲。

  一直僵持到家。

  問傅於琛:「住我這裡?我去準備。」

  他點點頭,我剛有點高興,他又說:「佩霞跟著就到,她會安排。」

  馬佩霞,我低下頭,不是她也是別人。

  「怎麼,沒人問我這次幹什麼來?」

  我已沒有興趣聽。

  「那麼我先上去休息一下,約翰,麻煩你七點半再跑一趟,去接馬小姐。」

  傅於琛進臥室去,我收回目光,無意中瞥到約翰,他臉上充滿嘲弄之意。

  我質問他,「你有什麼資格這樣看我?」

  他沉不住氣,「你死了這條心吧。」

  這句話使我忍無可忍,那幾個字如剜進我心裡去,伸手給他一記耳光,「你才死了這條心!」

  他沒料到我會出手打他,面孔斜偏到一旁,就此轉不過來。

  「討厭。」我轉身離開屋子。

  在街上用電話把童馬可叫出來。

  他見了我笑,「又看完哪一本書,找我討論?」

  我用手掠頭髮,不語。

  馬可吃一驚,「你的手,什麼事?」

  我低頭一看,呆住,右手當中三隻手指並排腫起瘀青,方才打約翰時用力過度受傷,可見是真生氣。

  「哦,在門上夾的。」

  「很痛吧。」

  「不痛」

  「十指連心,怎麼不痛?」

  「我沒有心。」

  馬可一怔,繼而搖頭,像是說「小姐脾氣,無常天氣。」

  「馬可,你家境如何?」

  「過得去。」

  「你幾時畢業?」

  「明年。」

  「馬可,你可願意娶我?」

  他打量我,但笑不語,吃手中的冰淇淋。

  「快決定,遲了就來不及,先到先得,只給你考慮三分鐘。」

  他再看我一眼,還是笑。

  看,有時候,要將自己送出去,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終於慢吞吞地吃完冰淇淋,「你想氣誰?」

  「不是為誰,為我,我需要一個家,需要一點盼望,一些寄托,有人愛護我照顧我,不能夠嗎?不應該嗎?」

  「結婚也不能保證可以得到這些呀。」

  我頹然,「總得試一試,不然怎麼知道。」

  馬可摟著我的肩,在我臉頰上響亮地吻一下,「你真可愛,承鈺,我愛你。」

  「對不起,我實在是憋瘋了,原意並不如此。」

  「什麼,要收回?不可以,我會永遠記得,某年某月某日,有位漂亮的少女,向我求婚。」

  「三分鐘己過,不再生效。」

  「讓我們去看幻想曲,來。」

  我跟隨他而去。

  躲在黑暗的戲院中,空氣有點渾濁,馬可握住我的手,我像個正常的少女約會男朋友。

  童馬可異常欣賞該套動畫片,一時隨著音樂搖頭擺腦,一時笑得前仰後合。

  散場後還津津樂道。我卻連一格底片都沒有吸收。

  這套電影每隔一段時間便重映,到三十歲的時候,我才有機會好好的看。這已是許久許久以後的事了。

  散場出來,我們去吃比薩餅,我變得很沉默,右手手指已難以活動,隱隱作痛,最慘是無名指上還戴著兩隻當時流行的銀戒指,勒住血脈,摘又摘不下來,十分吃苦,可見打人,手也會吃虧,當下十分無味。

  約翰只不過說了實話,我怎麼可以動手毆打他,不禁為自己的粗暴歎息。

  「你總是心事重重,」馬可說,「自十四五歲,開始就是這個樣子。可是使人念念不忘的,也是這副神情,我好奇,承鈺,能否把其中因由告訴我?」

  我恍惚地笑,「婚後自然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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