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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為爭遺產經過非常冗長的官司,他父親臨終想起他,決定把他一切贈給兒子,他的姐姐們偏偏認為老父去世之前有好一段日子已神智不清,努力在法庭上證明生父是一個瘋子,而同父異母的兄弟是偽充者。

  所有這些,只是為著錢。

  自然,他贏了官司,他的律師群也足以下半生無憂無慮地生活。

  同樣的情形又發生了。

  馬小姐說:「他們是應當生氣的……什麼也得不到,一定是東方女人懂得巫術的緣故。」

  傅於琛說:「誰叫他們不懂!」

  馬佩霞說:「人的思路不是這樣想的,沒有人會承認己過。」

  「但是老頭臨終前只想見承鈺一個人,他不想見那些子女。他在長途電話中求我,我原本拒絕。但他一直求,聲淚俱下。卡斯蒂尼尼族在老頭生前為什麼不下點功夫?至少找張靈符來貼上,免得老頭遭鬼迷,豈不省下日後的官司。」

  母親與我終於得到那筆遺產。

  我沒有見到她,據說她很滿意,她對傅於琛說:「承鈺那一半,我不介意,他原打算捐給慈善機關,他同我說,他痛恨他的家人,他們把他當白癡,從來不相信他會下狠心。」

  就是在那一年,馬小姐開設時裝店,開頭她並沒有把最有名的幾隻牌子介紹到本市來,本錢太貴,格調太高,利潤沒有保障。

  馬小姐選的貨全屬中下,質地非常的差,縫工奇劣,但顏色與款式都是最新的,一試身,女孩子很難捨得不買,因為看上去實在太精神太漂亮。

  她賺了很多。

  直到發了財,才漸漸接名牌立萬兒,但她一直懷念海盜時期,一百塊本錢的裙子標價一千二。

  那一年我並沒閒著,太多的人約會,太多地方去,太多嗜好。

  每個下午,傅於琛看著我回馬佩霞的公司學習,看著一箱箱的衣服運來,真是引誘,但我永遠白襯衫松身裙,意志力強。

  這時候,褲管又開始窄,上身漸漸鬆,馬佩霞找我拍了一大堆照片,替她服裝店做廣告,那時,模特兒的費用高,她又沒有成名,沒有人賣賬,每個人都不想接她的生意,叫一個很高的價錢,好讓她知難而退。

  她退而求其次,找了我,以及一個在讀工學院的男孩子來拍照。

  那男孩子才比我大三歲,但鬼主意多得不得了,隨身所帶的是只破機器,馬佩霞看著皺眉頭,忍不住手買兩只好的照相機給他用。

  就這樣,半玩半工作,我們拍了足有一千張照片,衝出來後,連設計廣告都一手包辦,就是這三人黨。

  攝影美工師叫郭加略。

  因為年輕,我與加略有時一天可工作二十小時,有時通宵,他有狂熱,我愛玩,累了只往地板上躺一躺。一天之內他可以叫我換五六個髮式,化妝改了又改。

  馬佩霞來視察時說:「幸虧年輕,換了是我,這樣玩法,包管面皮與頭髮一齊掉出來。」

  照片一刊登出來,馬上證明盲拳打死老師傅,行內人非常震驚,馬佩霞立即與郭加略簽了張合同。至於我,她不擔心,「合同也縛不住她。」

  應該怎麼形容郭加略呢,他是美的先知,品味奇高,從不鑽研,只靠直覺,喜愛創作,拒絕抄襲,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奇才,最重要的是他不孤僻。

  郭加略不但努力,更有幽默感,失敗再來,一直沒聽他說過懷才不遇這種話,也許沒有機會,尚未畢業就有合同在手,也算是天之驕子。

  馬佩霞說:「又一個好青年。」

  我明白她的意思,「他有女友,交了有好幾年。」

  「怎麼沒見過?」

  「他不一定要把那一面給我們知道。」

  「你呢,你有無知心男友?」

  「滾石不積苔,傅於琛都不讓我在一個城市好好定居,哪裡會有朋友,他分明是故意的。」

  「加略不是很好?看得出他喜歡你。」

  「君子不奪人之所好。」

  馬佩霞忽然問:「你是君子嗎?承鈺,你是嗎?」

  「在郭加略面前,我絕對是君子。」

  馬佩霞明白我的意思。

  我們三人,迅速在這一行得到聲譽。在我自己知道之前,周承鈺已成為著名的攝影模特兒。

  傅於琛取笑我,「我還以為承鈺會成為大人物,一言興邦,沒曉得她靠的是原始本錢。」

  馬佩霞說:「她還年輕,你讓她玩玩。」

  「這一開頭,人就定型,以後也只有往這條路子上走。」

  馬小姐說:「也沒有什麼不好。」

  傅於琛說:「是沒有不好,但我原以為傅廈可以交給她。」

  馬佩霞笑,「不必失望,交給我也是一樣,一幢三十多層大廈還推來推去怕沒人要。」

  我知道傅於琛的意思。

  他想我拿公事包,不是化妝箱。

  傅於琛說:「美麗的女子倘若不靠美色工作,更加美麗。」

  他指的是長得美的天文學家、醫生、教授。人們始終把職業作為劃分勢利的界限。

  我終於說:「但那是要寒窗十載的。」

  傅於琛問:「你急著要幹什麼,有猛虎追你?」

  我微笑,不出聲。

  我想說:我忙著追你呀。

  傅於琛似乎明白,他避開我的眼光,將白蘭地杯子放在茶几上,但我看見杯子裡琥珀色的酒濺出來,為什麼,他的手顫抖了嗎?

  我說:「當我輸了好了,我曾與你擊掌為盟,要在事業上出人頭地。」

  馬佩霞說:「還沒開頭,怎麼算輸,十年後再算這筆帳未遲。」

  「十年後!」我驚歎。

  「對承鈺來說,十年是永遠挨不到頭的漫長日子。」馬佩霞笑。

  我去伏在她背後,也笑。我們培養出真感情來,反而冷落傅於琛。

  「我去拿咖啡來。」馬佩霞說。

  趁她走開,傅於琛問我:「你要搬出去?」

  他永遠是這樣,非得趁馬小姐在場,又非得等馬小姐偶爾走開,才敢提這種話題。

  沒有第三者在場的時候,他當我透明,有時在走廊狹路相逢,招呼都不肯打一個,彷彿我是隻野獸,他一開口,就會被我咬住,惟有馬佩霞可以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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