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怔,隨即說道:「我連碰都沒有碰過她。」
「那是你與她之間的事,你不必宣之全世界,」我說。「總之這次破壞行動完全是玫瑰的錯,我們負責任。」
「我與玫瑰,已經一筆勾銷。」他說。
我反問:「你們有開始過嗎?她或許有,你呢?」
我趕回家,玫瑰將她自己反鎖在房內。
我敲門,邊說:「玫瑰,出來,我有話跟你說,我不會罵你,你開門。」
我真的不打算罵她。
她把門打開了,我把她擁在懷中,「別怕,一切有我,我會把所有東西賠給那個人,但是我要你忘了他。」
玫瑰的眼睛是空洞的,她直視著,但我肯定她什麼也看不見。
「玫瑰,」我叫她,「你怎麼了,玫瑰!」
她呆滯地低下頭。
「你說話呀!」我說道。
她一聲不出。
「那麼你多休息,」我歎口氣,「記住,大哥總是愛你的,過去的事已經過去,千萬不要做傻事,明白嗎?」我搖撼她的雙肩,「明白嗎?」
她緩緩地點點頭。
「玫瑰,他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男人,將來你會遇到很多更好的男朋友,不必為他傷心反常,一個人最重要記得自愛,你聽到沒有?」
她沒有聽到。
「睡一覺,」我說,「去,精神好了,你心情也會好。」
她上床去躺著,轉過臉,一動不動。
我害怕起來,找到更生,與她商量。
我認為非得有人長時間看顧她不可,因此建議玫瑰回家住。
更生說:「對是對的,因我倆都要上班,沒空幫她度過這一段非常時期,不過要徵求她的意見,因她與父母一直相處得不好。」
「更生,你問她。」
玫瑰不肯說話,她完全喪失了意志力,隨我們擺佈,便搬了回家,我開始真正地害怕與擔心玫瑰,她逐漸消瘦,面孔上只看見一雙大眼睛,臉色轉為一種近透明的白,看上去不像一個真人。
更生說:「玫瑰,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呢?」
短短兩個星期,玫瑰已經枯萎了。
她成天坐在房間裡不出門,三頓飯送進房內,她略吃一點,然後就坐在窗前,什麼也不做,就坐在那裡。
而母親居然還說:「玫瑰彷彿終於轉性了。」這使我傷心,母親根本不知道小女兒的心,她不是一個好母親。
莊國棟的婚期到了。
我到聖安東教堂去參觀婚禮。
那日下雨,空氣濡濕,花鍾下一地的花瓣,香味非常清新,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想哭。
西式的的婚禮與葬禮是這麼相似,一樣的素白,一樣的花,一樣的風琴奏樂。
我小妹在家已經神智不清,兇手卻在教堂舉行婚禮。我早知玫瑰是有今日的,玩火者終歸要叫火焚。
新郎新娘出來了,兩個人都穿著白,非常愉快,就跟一般新郎新娘無異。
新娘的白緞鞋一腳踏進教堂門口的水凼中,汽油虹踩碎了,水滴濺起來。
我別轉頭走,眼圈發紅。
我回家去,對牢小妹說了一個下午的話。
——「他其實不過是那麼一回事。」
「他並不知道欣賞你,我想他甚至不知道愛情是什麼。」
玫瑰仍然蒼白著臉,一聲不響,也不哭,憔悴地靠在搖椅上,披著一件白色的外套,整天整夜呆坐家中。
我握著她的手,將她的手貼在我的臉上,我說:「小妹,我深愛你,我知道你的感受,你不曉得我有多心疼。」
她不響。
為了玫瑰,連我與蘇更生都瘦了。
真是慘,如果這是愛情,但願我一生都不要戀愛。
「沒有再可怕的事了,」更生說,「黑死病會死人,死了也就算了,但失戀又不致死,活生生地受煎熬,且又不會免疫,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下去,沒完沒了,人的本性又賤,居然渴望愛情來臨,真是!」
我不明白玫瑰怎麼會愛上莊國棟。
他寄給我裝修公司的賬單,一行行價目列得很清楚,要我賠償,我毫不考慮地簽了支票出去,錢,我有,數萬元我不在乎,如果錢可以買回玫瑰的歡笑,我也願意傾家蕩產。
直至玫瑰不再胡鬧搗亂,我才發覺她以前的活潑明朗有多麼可貴。
我對更生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哪。」
更生溫和地說:「時窮節乃見,患難見真情,現在我才發覺你對玫瑰不錯。」
一向如此,我愛她如愛女兒。
我說:「讓她到外國去吧,別念港大了,隨便挑一家小大學,念門無關重要的科目,但求她忘記莊國棟。」
「到英國還是美國呢?」更生問。
「我來問她。」
那夜我與更生把玫瑰帶出來吃飯。
更生替她換了衣服,梳好頭,我一路裝作輕鬆的樣子說說笑笑,叫了一桌的菜。
玫瑰雖然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也沒有化妝,但仍然吸引了無數的注目禮。
她呆呆地隨我們擺佈。
我終於忍不住,痛心地說:「玫瑰,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想送你到外國去,也許你會喜歡,如果不習慣,也可以馬上回來,換個新環境,自然有許多新的玩意兒,包管熱鬧,英國或美國,你隨便挑,費用包在大哥身上,你看如何?」
她抬起頭,看著我。
「玫瑰,人家結婚都幾個月了,情場如戰場,不是你飛甩了人,就是人飛甩了你,別太介意,玫瑰,要報仇十年未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蘇更生瞅著我,似笑非笑,她輕聲說:「以前就懂得罵她,現在又說些沒上沒下、不三不四的話來哄她,啼笑皆非。」
我長長歎口氣,桌上的菜完全引不起我們的食慾。
「玫瑰,」我哀求,「你說話啊,你這樣子,大哥心如刀割啊。」
玫瑰的嘴唇顫抖著,過半晌她說:「我情願去美國。」
「美國哪個城市呢?」更生問。
「美國紐約,我喜歡紐約。」她說。
更生說:「好了好了,一切只要你喜歡,明天我們就去辦手續,我與你大哥請一個月假陪你去找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