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沒有季節的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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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那是媽媽的生意。」

  安康狡猾地笑,「我們是媽媽的寶貝。」

  常春徒呼呵呵。

  琪琪跳到母親懷中,「媽媽,告訴我,我比花百姿復活蛋還要名貴。」

  常春只得說:「琪琪是媽媽的寶貝蛋,寶貴過沙皇的花百姿蛋。」

  安康笑,「媽媽的詞兒最新鮮。」

  真的,常春洋洋得意,不是每個母親想得出。

  安康同母親說:「要放假,不如與我們一起,媽媽帶我們到地中海去。」

  「對了,地中海英文怎麼拼?」他母親問。

  安康笑一笑,這還真的難不到他,「MEDITERRANEAN。」

  將來,有一日,他也會拿這個字去考他的兒子,他兒子也許會同樣地去考他的兒子。

  那時,海枯石爛,常春這個人已不存在。

  想到這裡,常春的聲音都柔了。

  她同安康說:「去玩吧。」

  第二天,店裡進來一堆日本遊客,嘰嘰喳喳,買個不停。

  常春心想,做完這一筆生意,這個月可以休息。

  忙著陪笑招呼、打折扣、寫賬單,十分忘我,不由得出了一身汗。

  電話鈴響,都無暇接聽,響了許久,常春才去把聽筒拎來夾在下巴。

  「常春,我是馮季渝。」

  「呵,我此刻正忙,送走客人再打給你好不好。」

  「對不起對不起。」對方立刻識趣地掛線。

  送走那些遊客,已是半小時之後的事,常春與助手均鬆口氣,相視而笑。

  這樣卑微的小事都能叫她們樂半天,做人要求低真有好處。

  常春這才猛地想起她沒有馮季渝的聯絡號碼。

  於是找朱智良提供消息。

  朱智良答:「她仍在醫院。」

  「還沒有出院?」相當意外。

  「血壓陡然上升,有待觀察。」

  常春不語,那樣的頭等病房休養下去,費用非同小可。

  「你與她談談吧。」

  「什麼事?你一定知道。」

  「禍不單行,她的傭人下星期不做了。」

  常春非常同情,「那麼瑜瑜由誰看顧?」

  朱女吞吞吐吐,「所以呀。」

  常春靈光一現,忽然如醍醐灌頂,明白過來,冷冷笑一聲,「又是你搞鬼!」

  「史必靈,助人為快樂之本,人家是真正的孤兒寡婦。」

  「我何嘗不是孤兒寡婦,怎麼不見你體諒我。」

  「史必靈,施比受有福。」

  常春煩膩地說:「你們簡直把我當瘟生。」

  朱智良說:「她真是一個親人也無。」

  「我不相信,朋友呢,你不是她的好朋友嗎?」「我獨身,要上班。」

  「我也是獨身,我何嘗不要上班。」

  「可是你家裡設備式式俱全,方便得很,不過加多一雙筷子耳。」

  「我後悔認識你這種人,專陷我於不義。」

  常春「啪」一聲掛了電話。

  店員還沒見過常小姐發那麼大脾氣,急急低頭操作,不敢出聲。

  常春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至青,如是變了數次,才漸漸恢復正常。

  呵,涵養功夫已練至第九層了。

  第三章

  加一雙筷子,這朱智良神經兮兮,根本從頭到尾以為幼兒是只洋娃娃。

  想都沒想過奶瓶杯子統統要消毒,每天沖兩次浴,抹七次嘴巴手手,換三套衣裳,吃四次糊糊果汁餅乾。

  加一雙筷子!

  醒之後要哄,睡之前也要哄,其餘時間要不住娛樂她:聽音樂、講故事、抱抱、拍拍,這是全天候一份苦工,誰耐煩去擔這種關係。

  琪琪都已經是個大孩子,常春當自己出頭了,朱智良這個人匪夷所思,異想天開。

  常春當然沒有再復朱智良或是馮季渝。

  她憋著一肚子氣回家。

  是有這樣的人的,事事拖一條尾巴,許多煩惱專等看不過眼的好心人來替他解決。

  這馮季渝女士便是其中之一。

  那夜,常春很早上床。

  第一覺睡得非常好,一點知覺也沒有,過了一點半,便聽見幼兒啼哭聲。

  常春翻一個身。

  她最耐不住小兒傷心,誰,誰家的孩子?

  康兒和琪兒幼時,她一聽到他們啼哭即刻驚醒,那個時候,精神在戒備狀態,聽到隔壁人家嬰兒哭聲,甚至是小貓小狗鳴咽,也誤會是康兒與琪兒。

  常春朦朧間輾轉反側。

  她經驗豐富,知道幼兒哭聲也分胡鬧、撤嬌及傷心,是,他們也懂得悲哀。

  這個嬰兒便哭得異常傷心失望。

  哭聲忽遠忽近。

  然後有一個細若游絲的聲音鑽入腦袋,同常春說:你真想知道是誰家的孩子?

  常春不由自主地頷首。

  聲音又鑽進她腦袋:你不認識那孩子?那是張家駿的幼兒張瑜瑜。

  常春一聽,「哇呀」一聲,自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啊,常春見死不救。

  原來她是內疚的。

  第二天一早,在早餐桌上,常春與孩子們開家庭會議。

  琪琪對那小女孩印象深刻,這樣回答母親:「我不介意她來暫住,也明白她會借用我的睡房與玩具。」

  安康極之合作,「她可以與我同房,我睡得比較穩,她不會吵醒我,」他十分富同情心,「她媽媽身體幾時好轉?」

  家務助理則十分實際:「太太,多一個小孩多三個人的工夫哩。」

  「我會額外打賞你。」

  「多謝你太太。」

  那早常春到醫院去探訪馮季渝。

  這一次,馮女的情況比想像中差多了。

  她像是哭過,雙目紅腫,沒料到常春會來,蓬著頭,嘴唇微微顫抖,說不出話。

  常春輕輕說:「我已在收拾房間,把琪琪從前用過的小床找出來,瑜瑜隨時可以來住,只怕她認生,不過,三兩天也就習慣了。」

  馮季渝一聽,眼淚籟籟落下。

  「你好好休養,生活中一定有難關,不是不可以克服的。」

  馮季渝仍不能啟齒。

  「傭人走了可以再找,我今天就去電介紹所,替你尋一個好的,待你出院,再接瑜瑜走未遲。」

  才說到這裡,朱律師來了。

  她當著常春的面,把一張銀行本票放在茶几上。

  常春又說:「你看,大家多麼關心你。」

  由頭到尾,馮季渝沒說過一句話,但是她的眼神漸漸恢復點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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