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娜如同身受,非常同情我。
「我運氣不太好,是不是?」我輕輕地問。
姬娜忽然哭了,伏在咖啡桌上抽噎。
「喂,你哭什麼,別神經。」我推她。
「做女人真辛苦,我真受不住。」
「但你是幸運女性,女人不論才氣,只論運氣,幸運者永遠有男人為你出生入死,衣食不憂,你便是其中之一。」
「你擔保?」姬娜邊擦眼淚邊問。
我端詳她那美麗端正的面孔。「我擔保,不用鐵算盤也知道她有福氣。」
她破涕為笑:「我希望左文思想清楚後再來找你。」
「男人跟女人都這麼多,誰會等誰回頭?」我問道。
「你別用歷盡滄桑的語氣好不好?」姬娜說。
我們結賬。
文思在傍晚打長途電話來,我總推說自己不在。
父母親為結束廠裡事務忙得不亦樂乎,暫時無暇關注我的感情生活。他們決定要搬到一個更小的單位去,因要進一步節省,這又是我離開家庭的時間了。
父親既悲又喜,喜的是不用與債主公堂相見,悲的是畢生的努力付之流水。
他們在新居安頓好以後,我搬出去與姬娜暫住。
父親問我:「文思呢?文思在什麼地方?」
我說:「爹,我們的事,我們有數。」
這個時候父親已精疲力盡,一點自信心也沒有,只好傷感地看牢我,又不出聲。
我說:「他在歐洲。」
連新的電話都不給他,從此我失蹤。
我睡在姬娜的小公寓客廳中,思念文思。
找不到我,他會怎麼樣?我己把指環寄還給他。
這一次訂婚猶如一場鬧劇。
他會很快忘記。是的,忘記。
天氣似乎更冷了,我為姬娜編織毛衣。
等父親身體再好一些,我就會再次踏上旅途。
我並不知道文思已發散全世界的人找我。
那日我去接姬娜下班,在馬路上遇見他那個攝影師小楊。
確實點說,他在馬路另外一邊,見到我,拚命搖手,並且大聲叫:「韻娜!」他奔過來。一列汽車為著不想他做輪下之鬼,急緊煞車,引起尖銳的磨擦聲,使路人側目。
「你幹什麼,小楊,自殺?」我笑問。
他一把位住我,「你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喝問我,「左文思發狂地找你。」
我立刻掙脫他的手走。
小楊並沒有罷休,追上來,「別走,韻娜,成年人有話好說!」
我才不理,但他是男人,腳長腿快,我被他逮住。
「看你走到什麼地方去。」他惱怒。
我情急,連忙召警:「警察先生,警察先生!」
那年輕的督察立刻走過來,揚起一條眉毛。
我馬上說:「這個男人騷擾我,我不認識他,他卻來拉我的手。」
小楊沒估到我有這一招,啼笑皆非,恨恨地罵:「你這個女人!」
那警察也很會看人的眉頭眼額,知道我們倆是相識。
那警察問我:「那你要不要到派出所落案?」
「不,你陪我叫部車便可。」我索性跟著警察走,趁警員不在意,向小楊眨眨眼。
我脫了身,心中絲毫沒有快意。
沒想到文思把我失蹤的事告訴朋友。
其實他自己也快回來了吧。
一問就可以知道。滕與我聯絡時我提到這一點。
「不關你事。」他說:「對你來說,左文思這人不再存在。」
我說:「你很少會這麼維護一個人,如母雞保護小雞似的,不知就裡的人,還會以為他是你的兒子。」
他乾笑數聲:「令尊大人對於廠價很滿意。廠在虧本,又欠薪,能夠賣出去,上上大吉。」
「你又發了一注,」我指出,「廠的訂單一直接到明年九月,我們只是周轉不靈。」
「嘖嘖,我希望能夠邀請你做會計主任,你很精明,韻娜,比你父親能幹。」
「請勿侮辱我的父親。」
「對不起,我只想知道,你對這件事,是否滿意?」
我據實說:「滿意。」
「記住我們之間的條件。」
「你太不放心,滕先生,你越是這樣,我的疑心越大。」
他又乾笑,真彷彿有什麼把柄抓在我手中似的。
隨後沒多久,左淑東找到了我。
這個城太小太擠,如果要找一個人,應不費吹灰之力。
她來按鈴,我剛巧在家,措手不及,你不能叫她在門外站三個小時。
她仍是那麼美艷,裹著冬裝,一張面孔擦得似水磨大理石,她一見到我便說:「王小姐,文思找得你好苦。」
我只好請她進來坐。
她怔怔地看著我有好幾分鐘,我不由得羞愧起來。
「文思身在歐洲,日日打三四個電話來叫我幫他追查你的蹤跡,他都快瘋了。」
「我與他姐弟一場,一輩子也沒講過這麼多電話。半個月後,我只好求助私家偵探,幸虧他有的是你的照片。」左淑東說。
我有口難言,輪到我呆呆地看著她。
她嘴唇畫著優美的唇線,深紅色的口紅填得又厚又勻,像著色畫似,一張嘴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她問我:「文思說他到歐洲後就同你失去聯絡,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們……」我結巴地說,「已經完了,我另有新歡。」
左淑東笑出來,我從沒見她笑,她笑起來的樣子完全不同,非常媚人。
「我不相信。」她搖搖頭,「你要打發我,還得以別的理由。」
我又犯了錯誤,她能嫁給滕海圻,就不是省油的燈。我張大嘴,不知說什麼才好。
「你改變主意了?」她問。
我點點頭,自知說不過她,乾脆點頭搖頭作答。
「這又是為什麼?」
她的聲音非常婉轉迷人,「你同他這麼相配,他又那麼愛你,為著你,他簡直變成另一個人,兩個人走得好好的,已經訂婚了,怎麼生出這種事來?你說給我聽聽。」
我無言,無助地看著她。
「我是姐姐,我有權知道,我不願看著你們兩個人散開來,到底是有什麼不開心?我可否幫忙?」
我想很久,「你會不會相信是我父母嫌他不是大學生?」
左淑東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