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開到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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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出來的時候,姬娜把小車子開出來等我,阿張坐在她身邊,我看看時間,清晨五點,東方露出魚肚白。

  姬娜推開車門,我上車,坐在後座,我覺得要凍僵了,阿張立刻脫下厚毛衣,罩在我肩膀上,他的體溫自毛衣傳到我身上,我感激地看他一眼。

  「他沒有事吧?我們已向醫生查過。」

  我用手掩著臉,繼而大力搓揉面部麻木的肌肉。

  阿張自一隻保溫壺裡倒出杯熱茶,「來,喝一口。」

  我還沒有見過這樣周到的人,接過茶杯,不知說什麼才好。

  過很久,我說:「為同一個人,同樣的手法,同一隻手。」

  他們呆住,面面相覷,齊齊問:「為同樣的人?滕海圻逼他?怎麼會?」

  我咬牙說:「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阿張向姬娜使一個眼色,暗示她不要再問下去。

  但姬娜還是說:「一切要等文思康復才能問個仔細。」彷彿遺憾的樣子。

  我將阿張的毛衣扯得緊緊,萎靡得縮成一團。

  朦朧間想到當年走投無路,憤而下此策,身子浸在滾燙的熱水裡,看著鮮血在水中飄起,如紅色的雲朵,良久都沒有失去知覺,只有剜心的痛楚。

  我一直後悔輕賤自己的生命,發誓以後都不會這麼做。

  我在心底把他們的關係整理一下。歸納的結論是如果要自殺,不如殺滕海圻。

  六年前我真以為已經殺死他,所以不得不與他同歸於盡,文思,你又為什麼要這樣笨。

  反反覆覆的思慮令得我頭痛欲裂,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面孔朝下,就這樣呆著。

  我不換衣服也不要吃東西,累了便睡,睡醒便睜大眼睛。這叫做心灰意冷。等到可以起來,又去探望文思。

  他比昨日好。

  我說:「你看你多傻。」

  他淒慘地笑,輕輕地說:「他不會放過我。」

  「胡說,他沒有這個能奈。」我安慰他。

  「他手頭上有錄映帶……照片。」文思輕聲說。

  他竟這麼下流!我呆住。

  「公佈照片,我就身敗名裂,再也混不下去,這個彈丸之地,錯不得。」

  「他有什麼條件?」我說。

  「叫我離開你,韻娜,他要我離開你,」文思吃力地說,「叫我永遠跟著他,我做不到,我實在不行,我情願死,我……」他激動得很。

  醫生過來說:「小姐,他今日情況不穩定,你下午再來吧。」

  「文思,你靜一晌,我再來。」

  「韻娜……」他淚流滿面,「韻娜——」

  醫生一定以為他是為我自殺,很不以為然地暗示我快快離開。

  姬娜在門口接我。

  我歉意地說:「我一個人不上班,彷彿全世界人也得向我看齊似的。」

  「這個時候,說什麼客氣話?」她不以為然。

  「我忘記去看看左淑東。」我扶著車門。

  「不用了,她已經出院,」姬娜說,「我剛查過。」

  「她又到什麼地方去了?」我懷疑,「她的情緒很不穩定。」

  「別管她,來,我們去吃早餐。」

  我跟著姬娜走,一點靈魂也沒有,彷如行屍走肉。

  「文思會康復吧?」

  「身體會,」我說,「精神永不。」

  「經驗之談。」她點點頭,「你們打算怎麼樣?」

  我茫然不知所措。

  「文思的性格太懦弱,對於你來說,會是一個負累,你將為他吃苦。」姬娜說。

  我不能趁他最低落的時候一腳踢開他。我說:「他需要朋友。」

  「最好能把關係固定在友情上。」

  我詫異,「這麼理智的話都不像是你說的。」

  「是阿張的意見。」

  「我會知道怎麼做。」

  「韻娜,你飛機票都買好了。」

  「可不是。」但我已經決定不走。

  在飯廳坐下,我叫了一碟克戟,把整瓶糖漿都倒在上面,成堆地推入胃口中,那麼甜那麼膩,我忽然覺得充實,一切有了著落。

  吃完之後我抹抹嘴站起來。

  「你到什麼地方去?」姬娜錯愕地問。

  「去找滕海圻。」

  「韻娜,你瘋了。」姬娜變色,一把拉住我。

  「我沒有瘋,我並不怕他,文思是個有名氣的人,他怕身敗名裂,我無懼。」

  姬娜說:「我求求你,韻娜,請你冷靜下來。」

  「不,」我很鎮靜地說,「放開我。」我的語氣嚴峻冷漠,姬娜不得不放開我。

  我取出角子,用公眾電話打到滕海圻的寫字樓去,連我自己都驚異了,原來我一直記得他的電話號碼,原來自上次查電話簿子到如今,幾個月間,我一直把這幾個數目字刻骨銘心地記著。

  來聽電話是他本人。據說現在流行沒有架子,越是第一號人物越要表示親善,以示標新,所以他不經女秘書。

  我說:「我是王韻娜。」

  他說:「好哇,我也正要找你。」聲音極之惱怒。

  「出來談談。」我說。

  他冷笑,「約個地方見面如何?」

  「好,到文思家裡去,那裡又靜又方便,二十分鐘後見。」我掛上電話。

  姬娜在我身後,緊張地看著我。

  「我不會有事的,」我握一握她的手,「你放心,」我笑一笑,「別以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姿態看牢我。」

  我出門叫街車。

  他比我先到,已在掏鎖匙,我知道不能在這個關頭示弱,也取出一管鎖匙。

  這對他來說,是意外,但他立刻嘖嘖連聲,「文思這個人,門匙亂給人,將來這所公寓變成以時鐘出租的地方,得好好說他。」

  是的,不只是我們兩人有鎖匙,左淑東也有,她也可以隨意出入,否則在開頭我不會誤會她是文思的情人。

  「你對文思說話,他未必要聽你,他情願死,也要離開你。」我嘲弄他。

  滕海圻轉過頭來,他面色鐵青,咬緊牙關,「你並不愛他,為什麼要同我爭他?」

  「你也不愛他呀,」我冷冷地說,「如果愛他,把錄映帶與照片交出來。」

  「笑話,關你什麼事?」他獰笑,「這些都是在他同意之下拍攝的。」

  「當年他幾歲?十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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