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這筆遺產,也不是損失。
這筆遺產逼使她最尊敬的長輩與她敵對。
萬惡的金錢。
回到辦公室,她才鬆一口氣。
小小斗室,無限溫馨,同事們有時合作元間,有時互相往背脊插刀,都是活生生的人情。
她喜歡工作。
現在,她又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年輕女子了。
蘇西用手捧著頭,沉思起來。
秘書探頭進來,"蘇小姐,你還沒下班?」
「快走了。」
原來寫字樓是避難所。
她到了樓下,發覺朱立生坐在車子裡等她。
他微笑,"小姐,載你一程。」
「去何處?」
「但聽你吩咐。」
「可以隨時下車嗎。」
「絕對自由。」
「只載我一人?」
「正確。」
蘇西滿意了,她拉開車門,上車。
朱立生把車駛走。
「我聽說了。」
蘇西無奈地攤攤手。
「我會補償你。」
「為什麼?我的損失不過是由於我的選擇。」
「可是你選擇了我。」
蘇西歎口氣,"一直生活得很好,直至宣讀了遺產。」
朱立生更加覺得蘇西是他的責任,"你放心,我會保護你。」
蘇西微笑,"我最愛聽這樣的話。"其他一切空泛之詞,都元聊兼肉麻。
她很慶幸他手臂有力,看著朱立生笑起來,那燦爛的笑臉在他眼內猶如一朵芙蓉花,他淚盈於睫。
得來越不容易,越是珍惜。
她是他從另一男子手中奪來。那另一男子,是他的兒子。
回到平房,看到溫室花圃派了員工來。
一貨車都是花卉,蘇西隨意挑選好幾款。
她比較喜歡有香味的白花。
「真奇怪,上帝是公平的,顏色濃艷的花多數不香。」
園丁笑,"也不是,紫籐、玫瑰、牡丹,都香氣撲鼻。」
「難怪歷來畫家最喜歡這幾種花。」
「蘇小姐我們幫你搭一個紫籐架如何?」
「好呀。」
「兼蓋一小小玻璃綠室,幫你置些蘭花。」
這其實都是朱立生的主意。
人家送花,他送整座花園。
正當蘇西認為可以休息的時候,一輛小房車飛馳到門口,緊急剎車。
蘇西吃驚地抬起頭,她看到了這一刻最不願意看到的人。
朱啟東。
第九章
他年輕憨直的面孔扭曲著,雙眼仿惶傷痛驚訝。
他吶吶說:「是真的,竟是真的。」
蘇西踏前一步,卻被朱立生拉住。
「一切解釋都是多餘,他不會聽你。」
說得十分正確。
朱啟東後退幾步,轉頭,上車離去。
蘇西頓足,"是誰通風報信。」
朱立生輕輕答:「還有誰,莎士比亞說,'地獄的震怒還及不上女子受到嘲弄的火焰',她認為我們刻薄她。」
是雷家振。
蘇西懇求:「千萬別反擊。」
「為什麼,你內疚?完全沒有必要。」
「不,她是我的朋友。」
朱立生不出聲。
「也許,我們不住退縮,可以令她息怒。」
朱立生仍然不響。
「她是一個飽受教育的女子,我相信她會明白過來。」
朱立生說:「你回去休息吧。……
蘇西伏在他胸膛上一會兒,享受他的體溫,然後轉頭返回室內,她疲倦了。
朱立生駕車離去,他直接前往雷家。
那公寓是他最熟悉不過的地方,踏上樓梯,充滿感慨。
一年多前才重新裝修過,他記得還幫她挑選燈飾:「我喜歡拉利克水晶,因為它不閃」「隨你」「可是全屋需要這個數字,一個律師收入有限」「請接受我的禮物」「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伸手按鈴。
女主人親自出來開門。
「可以進來嗎?」
她樵粹硬咽。
他走進熟悉的客廳,坐在最舒服的沙發裡。
他完全知道酒瓶放在何處,燈掣裝在什麼地方。
此刻,他只是累。
他輕輕說:「請收手。」
「可以。」
「請把條件告訴我。」
「即時離開蘇西。」
「我們很快會結婚。」
「我等你求婚已有二十年。」
「我知道,對不起。」
「為什麼她得來全不費工夫?」
「不要理會別人的際遇,儘管說出你的要求。」
「我們有那麼深遠的感情,你才認識她數十天。」
「我知道。」
「為什麼?」
「我不能解釋。」
「你可有愛過我?」
「我曾經深愛過你。」
「發生什麼事廣
「也許是歲月磨蝕了一切美好的感覺。」
她用雙手掩著臉,"請別捨我而去。」
「我一定要走,請停止你揭秘行動,相信我,最終損失在你。」
「你竟絲毫不為我著想。」
「我保護她,我更保護你。」
「我不信。」
「請講出你的條件。」
她瞪著他,一字一字他說出來:「我願剖開你的胸膛,扯出你的心臟。」
他沉默。
「你會答應嗎?」
「在你傷害啟東之前,我或者會考慮。」
「又賴我,啟東遲早會知道一切。」
「由我親口告訴他,情況大不一樣。」
「你搶奪兒子的女朋友。」
「她已打算與他分手。」
「你與兒子女友結婚,你這罪惡的人。」
「我願意付出代價贖回我的罪衍。」
「我不要你的錢。」
「家振,我瞭解你,一如你瞭解我。你工作了近二
十年,收入豐厚,但是沒有積蓄。老闆一直說會接受你做合夥人,但是從來不打算付諸行動,近年來也聽你抱怨累,你的理想退休生活是開設……家沙龍式書店,可是欠缺資金。」
雷家振的臉色更加蒼白,臉上忽然多了許多皺沼,遮掩了她所有的銳氣。
「我可以成全你。」
雷家振落下淚來。
朱立生任由她抒發情緒。
過一刻他說:「我明日派人送本票來。」
「錢不可以彌補我的創傷。」
朱立生歎口氣,"或許,它可以幫傷口迅速痊癒。」
雷家振知道她已經沒有選擇。
朱立生苦笑,"蘇富來如果在生,一定頓足,他怎麼會選擇你我二人來做遺囑公證人,我與你豈不比他的子女更加墮落。」
他拉開門走了。
這根本是一個墮落世界。
也許蘇富來只想證明一件事:我固然不是聖人,你們也好不到哪裡去。
蘇西約莫猜到朱立生去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