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又問了好幾回,他們才告訴她,他在醫生休息室。
「小朱連續兩日一夜當更,也許在休息室小睡。」
蘇西猶疑一刻才推門進去。
朱啟東躺在長沙發上,一條腿搭地上,累極人睡。
嘴巴微微張著,有輕微鼻鼾,脖子上診症聽筒尚未除下,鬍髭早已長出來。
蘇西有點意外,真未想到做西醫如此吃苦。
她不忍吵醒他,正想退出,朱啟東轉一個身。
他問:「誰。」
蘇西輕輕答:「我。」
朱啟東睜開雙目,微笑說:「你怎麼來了?」
蘇西有歉意,「打擾了你。」
「不,我也快下班了。」
他並沒有起身,卻示意她過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蘇西,你是我的愛婀她。」
隔一會兒,蘇西才想起愛婀她是人體內通往心臟最大的血管,藉以維持生命。
蘇西也笑。
片刻,她說:「待你下班後我再來。」
他點點頭,送蘇西到門口。
那麼辛苦忙碌,怪不得沒有女友。
感情多半靠時間孵出來,不痛下功夫,就沒有收穫。
看看時間,覺得也差不多了,便回轉家去。
果然,母親的朋友鄭先生已經告辭。
母親一臉笑容,正在讀報。
蘇西斟杯茶坐在她面前,自言自語道:「有機會的話,好結婚了。」
黃女士輕輕回答:「他亦有一子一女,要是結婚的話,這些人會統統被逼成為親戚,非常荒唐,不如維持現狀,清清爽爽。」
說得十分合理。
黃女士何需一紙婚書保障什麼。
早上,母親推醒她。
「小西,今早你有醫生約會,如果不想去,我幫你推掉。」
蘇西睜大眼睛,她正約了司徒偉文醫生。
「不不不,有要緊事,我這就起來。」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說:蘇西,這事與你無關,佯裝不知是最聰明的做法。
不知者無罪,知得大多,隨時有殺身之禍。
這個時候退出漩渦,也還來得及。
可是蘇西年輕,蘇西心中有氣,蘇西看這個大哥的臉色,實在有段日子,積怨頗深,她也想看看他失意的樣子。
蘇西準時赴約。
世界多麼小,蘇西感喟,就在這間醫務所裡,她的大哥與一男一女攘成三角關係。
那個秀麗的接待員殷小姐如常出來替蘇西登記,神情有點恍惚,比往日沉默。
司徒醫生看到蘇西,一怔,「看護沒通知你今日約會取消?」
蘇西搖頭,「沒有。」
「真對不起,蘇小姐,今日我有事。」
「沒問題,我改天再來。」
他吩咐助手:「加添一節時間給蘇小姐,不另收費。」
蘇西從未見過年輕溫文的他神情如此緊張。
蘇西到衛生間去了一趟,不過三五分鐘,出來的時候,發覺候診室空無一人。
她聽到司徒醫生的房間傳出爭吵之聲。
接著,是傢俱碰撞,瓷器摔碎,有人叫道:「你於的好事!」另一人說:「我已經說清楚,我倆再也沒有瓜葛。」
蘇西深深悲哀,關係到了這種地步,還不快快結束,還待何時?
她已經推開醫務所大門,預備離去,忽然之間,聽到一聲女子尖叫。
那女子刺耳欲聾的尖叫聲持續良久,一聲接一聲,跟著,有人推開了門,跌撞地衝出來,此人正是司徒偉文醫生。
他一臉恐懼,瞪大雙眼,像是不置信事情會潰爛到這種地步。
他的雙手抱在胸前,開頭,蘇西還不知發生了什麼,然後,剎那間,蘇西看到鮮血自他小腹湧出。
司徒轟隆一聲倒在地上。
蘇西不知什麼地方來的勇氣,她立刻撥緊急電話通知派出所。
蘇西接著走進司徒醫生的房間去,看到她大哥蘇進呆若木雞般站著不動。
蘇西四肢這時像風中落葉般顫抖,不知如何是好。
司徒在地上呻吟:「此事……不名譽……影響大……快走。」
一言提醒蘇西,她頓足道:「還不快走!」
蘇進抬頭,看見妹妹,也不及細想。何以她會在這裡出現,聽見走字,便拔足飛奔。
這時,警察與救護車也趕到了。
司徒尚有知覺,一口咬定,是他自己錯手的意外。
「我與女友爭吵,一時氣憤,自殺盟志。」
警察狐疑地看著蘇西,「你是誰。」
蘇西立刻答:「我是司徒醫生的病人。」
「你看到什麼?」
「我什麼也沒有看到,我自衛生間出來,已經如此。」聲音與雙手都簌簌地抖。
司徒被護理人員抬出去,門外已聚集好奇人群,警察留下蘇西的地址與電話號碼。
再一次回到太陽底下,蘇西的胃部痙攣,忽然之間,伏在電燈住上,嘔吐起來。
路人紛紛走避,有一兩個還掩著臉。
你看,尚未遭災劫,世人已經唾棄,做人能不小心。
蘇西回到家,平躺著,絞緊的胃才慢慢鬆開來,不過,一顆心仍然跳到喉頭上,全身的不隨意肌全部異常活動。
她不住呻吟。
電話響了。
「蘇小姐,」是郭偵探,「真湊巧,你也在現場。」
蘇西只得說一個是字。
「我已拍下蘇進落荒而逃的照片,相信你必定有用,而我的工作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是,謝謝你。」
小郭忽然歎口氣,「蘇小姐,恕我多嘴。」
「郭先生,你是我尊重的人,請直說不妨。」
「蘇小姐,得饒人處且饒人。」
「你說得有理。」
小郭輕輕放下電話。
蘇西捧著頭深深歎口氣。
傍晚,有人按鈴,門外昏暗,蘇西一時沒把訪客認出來。
「誰?」
「我姓殷。」
「啊,殷小姐,請進來。」
她仍然穿著上午那套衣服,樣子憔悴。
蘇西忙問:「司徒怎麼樣?」
「沒有生命危險。」
蘇西鬆口氣,放下一塊大石;
「他叫我來向你道謝。」
「不要客氣。」
「待他康復,我們決定移民他鄉,從頭開始。」
「那也是好主意。」
她悄悄落下淚來,同那樣一個人在一起,想必會終身擔驚受怕:他可會故技重施,他可管得住自己?
蘇西忽然間:「殷小姐,你芳名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