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不然怎麼出來混生活。」
奇芳頓悟,「怪不得,怪不得我不討人喜歡。」
「慢慢學,我來教你。」
韶韶轉過頭去,「她們母女來幹什麼?」
「區先生想見你,韶韶。」
「他已經見過我。」韶韶不感興趣。
「他可以提供你父家的線索。」
韶韶抬起眼,「那是什麼?」
「你還有親人在內地。」
韶韶一震。
「蘇阿姨特地來請你,沒想到會鬧得那麼不愉快。」
「幾時?」
奇芳問:「你真打算去,你不怕見到燕和?」
「怕?」韶韶冷笑一聲,「我怕的事極多,這一宗卻不包括在內,我怕交不起房租,我怕久不升職,我怕病魔折磨,幾時輪得到怕這種人。」
奇芳看著她,半晌說:「韶韶,我明白了,你的童年與少年,比我更不好過。」
「不好過也已經過去,我反而磨練得比你們強壯百倍,真是不幸中大幸。」
小鄧在一旁勸道:「訓導完畢沒有?一天也夠了,怕只怕奇芳消化不了。」
韶韶發怔,「對不起,我一時興奮過度,沒控制自己。」
韶韶向奇芳告辭,答應第二天再見。
奇芳忽然沉著了,她說:「我也得為自己打算。」
在路上,鄧志能問:「她那樣說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不過,她父親一定可以滿足她。」
睡至深夜,韶韶忽然把丈夫推醒。
小鄧迷迷糊糊,「嘎,嘎,什麼事?」
「母親生前為何一直未有提及我身世?」
小鄧醒了,揉揉眼,斟杯水喝,才答:「她不想你背上一代的包袱。」
「我開始覺得那不止是一個包袱,那是一個十字架。」
「嗯,裡邊大有文章。」
「大嘴,看樣子你我要主演一出折子戲。」
小鄧頷首。
那戲目叫「萬里尋親」。
小鄧陪著韶韶去區家。
韶韶未有充分心理準備,她料到區氏環境不錯,卻猜不到他如此富裕。
在本市能夠住獨立洋房,家產就相當可觀了。
可是母親不願意與他一起生活,即使已經生下奇芳,仍然堅持分手,何故?
這樣決絕,卻不讓韶韶恢復本姓,又是何故?
蘇阿姨先迎出來。
她總是先身士卒,且永遠得不到功績勳章。
鄧志能一個箭步上前,「蘇女士,你會原諒韶韶這個粗魯失禮的人嗎?」
他遞上一盆小小的鈴蘭,香氣撲鼻。
蘇女士歎口氣,「我低估了你們這些年輕人。」
韶韶本欲怙惡不俊地加一句,我早說過我不像我媽,後來一想,已經打了人,還待恁地,不如噤聲。
為什麼打人?
韶韶想了一夜,也已有合理解釋,她是為奇芳出氣,無論如何,奇芳是她的妹妹。
韶韶說:「我願意向燕和道歉。」
「道歉?」身後傳來一陣尖聲,「凡事說聲對不起就算數?攆出去,把這人攆出去,聽到沒有?這是我的家,打三教九流,叫警察趕他們走!」
韶韶知道區燕和不會放過她,站起來拉開門就欲離開區家。
這時,她們聽到一聲咳嗽,大家都靜下來。
區永諒出現了。
他對燕和說:「你不是約好朋友要出去嗎?」
「這女人不走,我也不走。」
可是她父親生氣了,「我叫你走,你就走。」
「這是我的家!」
區永諒當眾斥責女兒:「錯,我還在這裡,這是我的家!」
此言一出,大家都吃了一驚,蘇女士立刻變色,她頓時下不了台,過半晌,才苦澀地對燕和說:「去,去同朋友看場戲。」
燕和還不識相,偏偏還要說:「媽媽,你一直懦弱無能,你連奇芳都怕,現在又怕這一對陌生人,你總是讓人騎在你脖子上!」
燕和說罷,憤怒地拉開大門出去,「彭」一聲關上。
燕和這番話道盡蘇舜娟無限辛酸。
韶韶難過了,她聽了奇芳片面之詞,以為妹妹受盡委屈,看樣子,這間屋子裡的女子全不快樂,沒有誰是勝利者,鄧志能猜得完全正確。
韶韶看丈夫一眼,只見小鄧揚起一角眉毛,似在說:怎麼樣,我怎麼樣告訴你?一副事後孔明模樣。
這時,區永諒問韶韶:「你打我女兒?」
韶韶只得答:「是。」
「怎麼可以動手打人!」
「是,我不對。」
韶韶注意到,要到這個時候,蘇阿姨的臉才鬆下來。
「這是誰教你的?」區永諒責備她。
「弱肉強食的社會。」
「這麼怎麼說話!」區永諒並不欣賞,「每一個答案都強詞奪理。」
韶韶跳起來,「去你的,你憑什麼教訓我?」
她的蘇阿姨見勢頭不對,又來做和事佬,「好了好了,天都快亮了,有什麼要緊的話說好了。」
區永諒這才吸口氣,「韶韶,也許你不記得,你曾叫我爸爸。」
「您說得對,」韶韶飛快答,「我完全不記得。」
區永諒拿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過半晌他說:「聽說,你很能幹。」
「好說,不過養得活自己。」語氣倔強。
區永諒歎口氣,「你已與奇芳相認?」
「是,我可否代她提出一個要求?」
「請說。」
「請區先生善待她。」
「我一直很愛她。」
「她自幼失母,請愛她更多。」
「你呢,韶韶,你呢?」
「我?我會照顧自己,相信你己看出這點。」
區永諒歎息一聲。
韶韶忍不住問:「區先生你為何歎息頻頻?閣下寓所似皇宮,玄關大過我家客廳,尚有什麼不足之處?」
區永諒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忽然疲倦了,用手擦一擦臉,掏出一隻信封,鄭重地放在桌子上,「這是你祖母的住址。」
他緩緩轉身走開,自背影看去,也就像個老年人。
擾攘那麼久,韶韶也累了,她喃喃說:「信封裡有我身世之謎?」
一抬頭,發覺蘇阿姨也已經離開,偌大客堂間只剩下她同鄧志能。
「咄,這樣無禮的主人。」
小鄧贈她一句:「剛好對付無禮的客人。」
說得真好。
「韶韶,走吧。」
韶韶自覺不知多幸運,她可以一走了之,奇芳不能,燕和不能,蘇阿姨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