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流金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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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蔣太太擔心,「那公子哥兒,會有真心?」

  但普通人的憂慮是多餘的,鎖鎖一直知道她在做什麼,除非途中出了紕漏,不過要她真心愛一個人,似乎不大有可能,南孫十分放心。

  蔣先生說:「有機會問問朱小姐,謝家哪只股票可值得買?」

  一本正經地希望得到內幕消息。

  南孫不置可否,只是笑。

  她開始到一間外國人開的公關及宣傳公司任職,主任是個金髮金須約有五十多歲的外國老頭。

  也許不應盡怪老外,也許女同胞應檢討一下態度,是什麼使白種老頭以為黃種女身上隨時隨地有便宜可揀。

  一身汗騷臭,毛衣上都是蛀蟲洞,有事沒事,把胖肚子靠近年紀輕的異性下屬,大大聲說:「Nay Ho Ma?」

  專注工作的南孫好幾次被他嚇得跳起來,他便得意地嘻嘻笑。

  她聽見男同事叫他豬玀。

  大學可沒有教女學生如何應付這種人,不過有幾位小姐還當享受,嘻嘻哈哈同老頭鬧個不亦樂乎。

  南孫懷疑自己是太過迂腐了。

  三個月下來,南孫便發覺荒山野嶺淒慘不堪的吃重功夫全派給她,愛笑的女同事全體在城內參加酒會看時裝表演。

  她也樂得清淨,有公司車乘公司車,不然用公共交通工具。三個月下來,皮膚曬黑,腳底生繭。

  愛走捷徑的蔣先生埋怨:「去跟朱小姐說一聲,不就解決一切。」

  南孫看著鏡中又黑又瘦的形象,信念開始動搖。

  一方面章安仁進了親戚開的建築公司做事,天天朝九晚五,做得心浮氣躁,日日喝西洋參泡茶,還長了一臉皰皰。

  南孫不好也不敢向他訴苦,況且他也有一肚子苦水無法下嚥。

  祖母嘮叨:「這年頭,女孩子在家要養到三十歲。」語氣中充滿驚駭怨懟。

  南孫母女倆低了頭。

  南孫很受打擊,原以為學堂出來便取到世界之匙,誰知門兒都沒有。

  蔣太太勸道;「老太太一直是那個樣子,你不必多心。」

  「現在我是大人了,她多少得給我留點面子,比不得以前年紀小,幽默感豐富。」

  蔣太太想一想:「你可以要搬出去住?」

  「你肯?」

  「現在流行,幾個牌搭子的女兒都在外頭置了小型公寓。」

  「我不捨得家裡。」

  蔣太太笑:「到底好吃好住,是不是?」

  「在外頭凡事得親力親為,再說,現在下了班連看電視的力氣都沒有。」

  「祖母年近古稀,遷就她也不為過。」

  「媽,你那忍功,真一等一。」

  「退一步想,我的命也不差了,嫁了能幹的丈夫,不一定見得到他,你看朱小姐以前的朋友李先生就明白了,不嫁人,像你阿姨,狀若瀟灑,心實苦澀,日子也難過,人生沒有十全十美。」

  「阿姨好幾年沒回來。」

  「你要不要去看她?」

  「她現在在哪裡?」

  「倫敦,」蔣太太說,「去散散心也好,回來換個工作。」她願意替女兒付旅費。

  南孫原想同小章一起去,他正在拼勁,哪裡肯走,南孫只得辭去工作,單身上路。

  主任巴不得她出此一著,喜氣洋洋地收下辭職信,老闆反而客氣地挽留幾句。

  比較談得來的同事說:「南孫,你不應這麼快放棄,金毛豬的合同快滿了,同他鬥一鬥也好。」

  南孫笑,同他,在這個小地方?別開玩笑了,省點力氣,正經做事。

  另一位歎口氣說:「南孫這一走,倒提醒我也該留意一下,此處真正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

  南孫一聽,只覺傳神,大笑起來。

  她收拾一下,就獨自飛到歐洲去。

  這次看到阿姨,覺得她老了。

  眼角與嘴邊多皺紋,脖子也鬆垮垮,幸虧神清氣朗,無比瀟灑,穿麂皮衣褲,一見南孫,便同她擁抱。

  「行李呢?」

  「啥子行李,就這個包包。」

  「噫,你倒像我。」

  「求之不得。」

  姨甥兩人之投機,出乎意料。

  阿姨住在近郊,離城三十分鐘車,她有一部極舊但狀況仍佳的勞斯魅影,不用司機,自己開,十分別緻趣怪。

  南孫住得不想回家。

  微雨的春天,她們領小梗犬到附近公園散步。

  小狗叫奇勒堅,超人在地球上用的名字。

  它一走走脫,南孫叫它,引人側目。

  途人牽著條大丹狗,體積比奇勒堅大二十倍,南孫注意到它的主人是個英俊的年輕人。

  他站著不走,白衣藍布褲球鞋,小徑左右兩邊恰是櫻花樹,剛下過雨,粉紅色花瓣迎風紛紛飄下,落在他頭上肩上腳下。

  南孫肯定他在等她同他打招呼。

  她也心念一動,但想到家中的章安仁,按捺下來。

  此情此景,卻使她永誌不忘。

  他等了一刻,與大丹狗走了。

  阿姨在長凳坐下,說;「可以與他打一個招呼。」

  南孫低頭訕笑。

  「原來骨子裡畏羞?」

  「他太美了,令我自卑。」

  阿姨便不再說什麼。

  回程中,南孫忽然聞到麵包香,一陣茫然,身不由主地追隨香味而去,跟著憶起前塵往事,想到少女時代已逝去不返,不禁站在麵包店外發呆。

  阿姨買了兩個剛出爐的麵包,笑說:「南孫,你彷彿滿懷心事。」

  「真想留下來。」

  「也好,我也想找個伴。」

  「阿姨,照說你這樣的條件,若非太過挑剔,在外國找個人,實在不難。」

  阿姨只是笑。

  晚上,她同南孫說:「略受挫折,不必氣餒,繼續鬥爭。」

  南孫忍不住說:「阿姨,你記得我朋友朱鎖鎖?」

  阿姨點點頭。

  「一直我都以為只要肯,每個女孩子都做得到,我錯了,每一行都有狀元,可惜到如今還不知道自己屬於哪一行。」

  阿姨亦不語。

  南孫沒想到這一住竟幾個星期。

  小章打過電話來,簡單的問候,叫她玩開心點。

  告別的時候,阿姨告訴南孫,隨時歡迎她。

  南孫本來一到埠便要找鎖鎖,被好友捷足先登。

  「你到哪兒去了,我到處找你,小謝公司等著用人,亂成一團,全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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