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紅說:「所以你不瞭解黎子中。」
「他把你放在全宇宙第一位吧。」
苗紅點頭。
如心說:「我是很反對任何人對異性那樣神魂顛倒的,人生在世,除出男女私情,還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做,他的條件優越,不表示沒有職責需要履行,他的一生,除了戀愛,堪稱一事無成。」
苗紅訝異,「我真沒有想到你會那樣想。」
如心笑笑,「我有我的志向。」
「這麼說來,你不會長住島上?」
「當然不會,我繼承了姑婆一筆產業,我將升學,畢業後做點事,同時看看這個世界,海闊天空,多認識幾個朋友,多走幾個地方,時機成熟,才決定是否成家立業。」
苗紅愣愣地,「呵,由你安排生命。」
「當然,」如心笑笑,「與你不一樣,你是往前走,碰到什麼是什麼,逆來順受,一個人一件事,就是你生活全部,糾纏不己,愛恨交織,我們選擇頗多,不妥,即時回頭,重新來過。」
「可以嗎?」
「現在可以了。」
「為什麼?」
「因為我們經濟獨立,思想獨立,我們在事業路上吃苦,在感情上得到釋放。」
苗紅笑了,不知是代如心高興,還是代她難堪,「煩惱也不少吧?」
「啊,那是另外一個題目了。」
苗紅伸出手,想與如心相握,就在這時候,馬古麗的聲音傳來,「周小姐,家人找你。」
她進來看見如心伏在書桌上,只得輕輕推她。
如心驀然醒來,抬頭只見銀紫色晚霞佈滿蒼穹,壯麗無比,不由得失神凝望。
電話是妹妹打來的。
「姐姐,我們明天出發。」聲音異常興奮。
「我會來接飛機。」
「我與小妹已有好幾天睡不著。」
如心也笑,「你們會喜歡這裡的。」
「姐,多謝你資助。」
「那麼就用功讀書,幹一番事業。」
「一定一定,對了,許仲智君是什麼人,對我們好熱心,大大小小的事都安排妥當。」
「他,他是我的好朋友。」
「我與小妹會找到那樣的朋友嗎?」
「放心,大學裡有的是人才。」
三姐妹笑成一團。
「父親同你說話。」
「如心,照顧妹妹。」
「知道了。」
「你幾時回來,或是與妹妹們在一起?」
「看情形吧,別擔心我們,都是大人了。」
兩個妹妹嘰嘰喳喳又說了一會子才掛上電話。
如心走到窗前,眼看著晚霞漸漸變為橘紅色,太陽要落山了,她輕輕地說:「苗紅,我們有太多的事要做,並沒有時間癡癡等待他人降福給我們,我們盡可能主動爭取快樂。」
如心像是聽到輕輕歎息之聲。
如心撥電話給許仲智。
「猜我在幹什麼?」
「做功課、默書、罰抄?」
「你初到島上,一天比一天憔悴,可是最近這幾天,你又恢復了神采。」
「是嗎?」如心摸摸面孔。
她自知還未完全擺脫島上疑惑的氣氛。
許仲智說:「我在學中文。」
如心有意外之喜,「真的?」
「小時候學過一些,因不瞭解其中奧妙,輕易放棄,現在追悔莫及。」
「你若肯用功,保證三年之內可見成績。」
「你看你們三姐妹的名字,如心、如意、如思、多有意思。」
如心一怔,「比這更有意思的還有呢!」
「先從家裡開始嘛,對,你又在幹什麼?」
如心衝口而出:「苗紅說我把結局寫壞了,我打算重寫。」
小許在另一頭沉默一會兒,輕輕問:「苗紅?苗紅同你說話?」
如心自知失言,立刻噤聲。
小許十分焦慮,「如心,我勸你搬出來,停止寫那個故事,還有,把骨灰交給警方。」
如心很溫和,給他接下去,「然後,把衣露申島出售給台灣客。」
「講得再正確沒有,那樣,連衣露申島在內,一切可以重新開始。」
「你不想知道當年島上發生過什麼事嗎?」
「唏,誰關心,我只關注你的精神狀況。」
他講得十分真摯,如心好不感動。
「我明早就把你接出來,我替你妹妹們在海灘路找到了公寓,大家一起住。」
「不——」
「那島上氣氛對別人無礙,卻嚴重影響你的心緒,你還是離開的好。」
「我不想走。」
「這就是整件事至詭異的地方了。」
「是,我承認黎子中之事特別吸引我,那是因為我見過他,我且繼承了他的產業。」
小許說:「你反正要出來接飛機。」
「我生怕一離開島,故事的靈感便會談忘。」
小許取笑她,「某大出版社要失望了。」
如心不以為然。
她獨自步行到島的另一面去。
聽說,在天氣極暖極明朗的時候,站在山坡上,可以看到鯨魚在遠處海面噴水跳嬉戲。
如心相信這個衣露申島如果更名會愉快得多,而那個台灣商人會在此安居樂業。
可以想像那家人大概有五子二女十七個孫兒三條狗四隻貓,甚至還是外婆太外婆一起同住。
在如心站的山坡大可建一個兒童遊樂場,千萬別忘了添座旋轉音樂木馬。
把島出讓,將款項用苗紅名義捐到兒童醫院去……
天色漸暗,忽然淅淅下起雨來,如心把風衣拉嚴密一點,往回路走。
只見費南達斯打著傘來找她。
原來世上真有忠僕這回事。
遣散他們之際要好好給一筆報酬才是。
「可想念家鄉?」
「當然,小姐,父母子女都在那邊。」
回到屋內,馬古麗迎出來,「周小姐,無論如何用點晚飯,你來了沒多久,眼看瘦了,人家會怪我。」
「誰,」如心失笑,「誰怪你?島上都沒外人。」
「費南達斯與羅滋格斯呀。」
真是,有人就有是非。
如心坐在餐桌上,挑幾筷蔬菜,吃了半碗飯,喝了半碗湯,馬古麗已經十分高興。
她回到樓上去,決定把結局重寫。
她只開案頭一盞小燈,照亮稿紙,她把另一個可能性構思出來。
到了島上,苗紅整個人變了。
喝了幾杯,興致一高,可以與客人玩得很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