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啊地一聲。
「你是哪一位?」
「我是黎子中的侄女黎旭芝,家父黎子華是他表弟。」
小許大為意外,「你是誰?」
對方聽到他那訝異的聲音,也十分意外,故問:「你沒有事吧?」
小許鎮定下來,「黎小姐,你在何處?」
「我在溫哥華訪友,朋友把一段剪報交給我過目,他們都知道衣露申島從前是伯父的產業,故此我打電話來問一問是什麼事。」
小許吞下一口涎沫,「黎小姐,可以出來見個面嗎?」
「可以。」非常爽朗。
「我來接你。」
「不用,我們下午五時在城中心王子酒店咖啡座見面。」
如心聽了,張大嘴,「黎子中的侄女?」
「是,如心,他離開衣露申島後的事情我們可以得知詳情了。」
如心發一陣子呆,然後說:「他講過的,他說我很快會得知真相。」
「來,我們馬上去見黎小姐。」
他們到了咖啡室,比約定的時間早,左顧右盼,等伊人出現。
終於如心說:「來了。」
小許問:「你如何辨認?」
「看。」
小許轉過頭去,也承認道:「是她了。」
門外出現一個身段高挑女郎,容貌秀麗,戴寬邊草帽,穿淡紅色夏裙。
她似乎也一眼就把周、許二人認出來,笑吟吟走近打招呼,「我是黎旭芝,你就是新島主?」
如心連忙說:「幸會幸會。」
她坐下來,摘下帽子,「黎子中是我表伯,家父是他的表弟。」
如心覺得她那雙聰明閃爍的眼睛有三分似黎子中。
倒是她先發問:「你不是真住在那座古怪的島上吧?」
如心一怔,「為什麼用古怪二字形容它?」
黎旭芝笑笑,「人是群居動物,無論哪個孤僻的人,都還有三兩知己,怎麼可能長年累月獨居島上?」
「據我所知,黎子中有一位紅顏知己。」
黎旭芝頷首,「我也聽說過。」
「黎小姐,我很想知道關於衣露申島上的往事。」
「我希望我可以幫你忙,可惜我也是聽父母間歇說起這位伯父的事情,他們說他一表人才、膽識過人,可是為情顛倒,終身不娶,下半生處於隱居狀態,不大見人。」
「你最後一次見他在何時?」
「在他病榻邊,他一共有二十三個侄子侄女,均得到他饋贈,他非常慷慨。」
如心不住點頭。
「我們都慶幸沒有得到那座島,否則就躊躇了,賣掉,大為不敬,留著,又沒有用。」她笑。
想法與如心兩個妹妹完全相同。
如心說:「你沒有見過黎子中的紅顏知己吧?」
年紀不對,苗紅去世之際,黎旭芝尚未出生。
誰知意外之事來了,黎旭芝笑笑,「我見過,她叫苗紅,是不是?」
許仲智大奇,忍不住問:「你怎麼會見過她?」
「大家都住在新加坡,伯父曾托家父照顧苗女士,苗女士的女兒崔碧珊是我在新大的同學,我念商科,她念建築。」
周如心張大了嘴。
「周小姐,你為何訝異?」
如心結巴說:「我…以為苗女士早逝。」
「苗女士七年前去世,依今日標準來說,六十未到,並不算高壽。」
「可是她來得及結婚生子。」
「那當然,崔碧珊與我同年。」
如心大力吁出一口氣,十分惘悵,呵事實與想像原來有那麼大的距離。
他們在分手之後各自竟生活了那麼久。
如心反而難過起來。
這種情形看在黎旭芝眼內,大是訝異,「周小姐,你與我伯父可有特殊關係?」
「沒有,說來你或許不信,我只見過黎先生兩次。」
「不稀奇,他行事時時出人意料。」
許仲智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可是黎先生心地甚好。」
黎旭芝點頭,「說得很對。」
如心問:「崔碧珊小姐現居何處?」
「碧珊已經畢業,在星埠工作。」
「我好想與她聯絡。」
黎旭芝笑笑,「周小姐,往事不用提起。」
如心卻心酸了。
是,原應忘卻一切,努力將來,不要說是前人之事,就算個人的事,也是越快丟腦後為妙,不能往回想或回頭看,可是如心偏偏做不到。
黎旭芝十分聰敏,看到如心如此依依,知她是性情中人,便輕輕說:「我想先徵求碧珊同意,才安排介紹給你們。」
如心說:「謝謝。」不知恁地,聲音哽咽。
許仲智問黎旭芝:「你要不要到島上去看看?」
黎旭芝擺擺手,「我不要,別客氣,我是那種住公寓都要揀羅布臣大街的那種標準都市人,我對荒島沒興趣。」
如心被活潑的她引得笑出來,「可是那不是一座荒島。」
黎旭芝裝一個鬼臉,「還有個文藝腔十足的名字叫衣露申呢,我一向對此名莫名其妙,我覺得人生十分充實,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苦瓜得苦瓜。」
如心不知說什麼才好。
「伯父對周小姐的印象一定十分好,否則也不會把他心愛之物留給你。」
如心到這個時候咳嗽一聲,「黎小姐,你可懂中文?」
黎旭芝答:「我懂閱讀書寫,不過程度不算高。」
如心說:「這疊原稿由我撰寫,請你過目。」
黎旭芝大奇,「你是一名作家?」
「不,我只是試著寫黎子中與苗紅的故事。」
「可是你只見過他兩次!」她想起文人多大話一說。
「所以想請你補充細節。」
「好,」黎旭芝說,「我會馬上拜讀。」
「你將在溫埠逗留多久?」
「下星期三就走。」
「多希望你會到島上住一兩天。」
黎旭芝視為畏途,只是笑,不肯答應。
如心只得作罷。
她仍然回到妹妹的公寓去。
一路上非常沉默,不發一言。
許仲智笑道:「你的推測有失誤。」
是,島上並無發生過謀殺案。
「你猜測苗紅在島上去世,是因為那盒子吧?」
「是,盒子裡明明盛著她的骨灰。」
「如今看來,未必是她的骨灰。」
「有證人指出那確是她的永恆指環。」
「那麼,那骨灰是燒後才被移到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