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眷跟我說:「有芒果有蜜瓜,我們吃水果,咖啡已準備好了。」
小宇說:「爹爹我是否可以吃冰淇淋?」
方微說:「在香港,我們真是吃得太過量,又缺乏運動,預支中年發福。」
但是,她十分瘦削,手臂纖細一如發育中的少女。
我設法的把自己拉回現實。
我到書房坐下。「給我咖啡好嗎?」
林對方薇說:「將來你要學美眷這樣,知道嗎?」
美眷笑道:「學我有什麼好?什麼都不會,只會伸手拿家用,說不定哪一天,揚名一累,就把我摔掉了。」
我忽然驚出一身冷汗,茫然抬起頭。
林士香說:「我們還想去看場電影,早退可以嗎?」
方薇說:「別這樣好不好?吃完就走,算什麼意思?」
美眷說:「不要緊,不要緊,你們走好了,只是別吃完還嫌我們招呼不周到。」
林拉著我,「我明天回創作部拿本子。」
我點點頭。
「你精神欠佳,為什麼?」林問。
我反問:「怎麼見得我精神欠佳,每個人都看得出來?」
林笑,「你自己照照鏡子去。」
他們走了。
美眷詫異的問:「你精神不大好呢,出門時還好好的,怎麼回公司兜個圈回來就萎靡了?」
每個人都看得出來。
連美春如此沒有機心的人都知道。
我歎一口氣。
美眷說:「早點休息吧。」
我捧著書上床。
日子過得很上軌道。我很久沒有再看見任思龍了。根本就是,我們原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組人。
但是我聽見別人說起她。
老周恨恨的說:「惡形惡相,老闆說她平均工作時間是十五點八小時。又不算算我們攝影組一出去便兩日兩夜,胖子都變了瘦子。
每日工作十五點八小時。
我呢?我的責任是坐在那裡聽別人開會,有時候一天也不寫一個字,但是我知道發生些什麼,當然也開夜車,通扯是十小時吧,我委實不知道。老周說:「真夠勁,大家斗辦公時間長。」
我說:「最高興的是老闆。」
「大家一起拚命,」老周說,「我真不明白,怎麼士氣一下子扯高這麼多。」
下午,瑪莉告訴我,假期批准下來,我可以輕鬆一個禮拜。我說:「十天也不行?」
瑪莉說:「別看著我,我是你的夥計,我不是你的老闆。」
「一個星期也好,我可以去東京。
「替我帶點髮飾回來,波士。」瑪莉說。
哼。
假期在星期一開始。
美眷很偷快,像只小鳥般,嘰嘰喳喳沒停。其實她以前到過東京,但是這次兩夫妻同行,有個伴,心情自然不一樣。
美眷說:「北海道或許還有雪。」
「滑雪?」我反問,「最悶了,一個星期,不學滑雪太悶,學又學不會,還是上東京買點衣服帽子送迭你那些三嬸哪表妹哪同學哪。」
「最煩是你。」她說。
她又忙著把小宇小宙托給外婆。
我問:「索性叫外婆來住可好?大人動起來方便。」
「可是我爸爸又沒人照顧。」美眷說。
小宇跑過來:「爹爹,我要買一把死光槍。」
「叫外公也一起來住。」
美眷笑,「哪裡有這種事,你別吵,讓我來安排好不好,噤聲。」
「讓你安排?」我反問,「你才安排不了什麼。」美眷不服氣,「你就會嘴巴硬,我又問你,去東京住哪裡?」
「公司會代我訂旅館與機票,我可不擔心。」我說,「你把家裡的事安排委當吧。」
結果是可以預測的,美眷什麼也沒做好,由孩子們的外婆出面,把小宇帶回去照顧一星期,小宙則由傭人看管。
美眷永遠決定不了任何事,這個小女人。
我帶種愛情的語氣責備她。
她笑,靠在我身邊,「唷,怪我辦事不力,又請問你,怎麼見了身居要職的女人,害怕得那樣?」
「我怕誰?」我反問。
「任思龍呀。」
我一呆,不響了。
「表哥仍在那裡癡癡的等,任思龍現在連他的電話也不大肯接了,說沒空。」
「表哥應知難而退。」我說。
「她是真的忙,表哥說去參觀過她的寫字樓。」
我哼一聲。
我說:「你說編劇忙,我相信,每個字都要親手寫出來,又要開會,又要改本子。但營業部忙得那麼厲害?那才怪,偶然一段時間是可能的,長此以往,我看沒可能,她有助手、有秘書,具組合的機構不可能叫某一個人忙得要死。」
「你是說她根本不想見表哥?」
「當然是。」我說,「都是藉口,如果我們相信她的藉口,我們就未免太笨了。」
美眷白我一眼。
我說:「護照在那抽屜中,請當心。」
「今天在領事館排了幾乎一小時隊,那麼多人去旅行。」她說。
我們啟程時表哥開車送我們到機場。
表哥說:「回來的時候取了行李便叫我來接你們。」
「不用了。」我說。
表哥趁美眷走開的時候跟我說:「美眷很想你幫我做說客,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反對我追求思龍,你不必勉為其難。」
我反而因他的體貼而不好意思,我說:「我根本沒有見義勇為。」
表哥默默一會兒。
我看得出他心中的無奈,他的眼睛中有哀傷。
天呵,他是真的墮入愛河了。
我問:「你真的愛她?」
他點點頭。
「是怎麼發生的?」我問。
「你問過的。」
「但是我始終不明白,」我低聲說,「她跟你是怎麼認得的?」
「我們在校外保程中認識,我開始——」
「這我知道,我是說,是怎麼進行到這種地步的?」
他苦笑。
美眷過來說:「時間到了,我們進閘口吧,我興奮得要命。」
表哥說:「旅途愉快。」
我鼓勵他說:「再繼續打電話給她。」
「我不想她討厭我。」表哥的聲音近乎嗚咽。
我至於驚震,這麼一個有品德有學問的大男人竟會被愛情折磨得這樣。
我想一想,「那麼送花。」我說。
「她不在香港,出差去了。」表哥說,「要去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