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叫人惻然。
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在車中,日朗把頭靠在靠墊上,耳畔聽著輕音樂,幾乎已經魂遊太虛。
「到了。」
「英傑,謝謝你的諒解。」
文君點點頭,他莞爾,她已叫他英傑了,約會不遂,也有彌補,這女子還算公道。
他說:「我稍後再與你聯絡。」
她拍拍他手背。
日朗決定這一覺起碼睡上十二個小時。
可是人算不如大算,世事往往如是。
一打開門便聽到傳真機在操作,她不該好奇地去探頭張望,一看之下,再也不能不驚叫一聲。
只見紙張上頭寫著:「晚霞,別來無恙乎?別時匆匆,忘了與你講清楚,那時計可使你騁馳過去與未來,紅色把的與綠色把的隨你控制;不過,時計操作之際,你會損失眼前寶貴時間,取捨在你。」
日朗連忙讀下去。
「我可與你作簡單聯絡,但是你卻無法將訊息傳至我處,只好有來無往,一面倒。對於你的熱情,一直未能忘懷,我有求於你,我想托你照顧一人,他——」
紙張至此切斷,訊息中斷。
他,他是誰?
日朗抬起頭,這像看推理懸疑小說,緊張關頭,作者賣關子,「卡嚓」一聲,有待下回分解。
他究竟是誰嘛?
日朗反覆推敲,噫,在晨曦生命中,的確有一個他,在地球短短的三百多個日子,她認識了他。看樣子這個熱情的天秤座女子未能忘懷她在地球上的戀人。
日朗深深感動。
她們的天性比她好得多。
日朗與異性分手之後,才不去理會對方死活,分手由雙方協議,誰對不起誰這種事在今日不復存在,大家努力生活得更好,不使前頭人丟臉,已是大恩大德。
所以焦日朗從來沒有戀愛過,因為太吝嗇感情了,人人渴望被愛,人人不願愛人,怎麼戀愛呢?
必定還有下文,天秤座路途遙遠,傳達訊息有一定困難,下一頁文稿不知何時抵達。
這一下,已經耽擱了日朗的休息時間。
她匆匆淋一個熱水浴,自抽屜中取出時計,這次不會弄錯了,紅色把的代表過去。
她一定要回去看個究竟,到底母親與她有什麼深仇大恨,否則死不瞑目。
剛戴上它,按動機關,日朗便聽見大門有撬鎖之聲。
日朗忍無可忍,過去拉開大門,果然,門外站著她母親,日朗開口便道:「原來是賊!」
她母親不甘示弱,「那你是賊女。」
日朗用力把母親扯進屋來,「一起來吧,今天索性搞個水落石出。」
她母親見她額露青筋,咬牙切齒的樣子,不禁有點顧忌,「你想幹什麼?」
日朗把門重重下鎖,緊緊抓住母親的手腕,坐倒在沙發上。
「你在搞什麼鬼,放開我,放開我。」
「你為什麼偷進我的家,你為什麼不住騷擾我?」
「你是我女兒,竟把母親當外人——」忽然之間,她打個呵欠,聲音微弱下去。
日朗抓著母親的手扣得更緊,原來只要握住對方的肢體,也一樣有效,這次可與母親共游舊時舊地。
日朗也漸漸疲倦,墮入夢鄉。
她們看不見自己。
假如看得見的話,會發覺母女同時靠在沙發上,頭碰頭,手拉手,臉色詳和,臉盤子不知多麼相像,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們不知多相親相愛。
在夢中,日朗又走向那條走廊。
四周圍漆黑,日朗只聽得母親在她身後喃喃咒罵。
不知恁地,日朗並沒有鬆開她的手,她似怕失去她。
她勸母親:「老太太,你也罵得累了,休息休息吧。」
「這是什麼地方?」
「一會兒你便曉得。」
眼前忽然一亮。
日朗本能地伸手去擋一擋。
過一會兒,她才看清楚所在地。
那是一間狹小的房間,一名少婦正蹲在地下替一個小女孩沐浴,一看便知道環境不好,大概是租人家地方住,所以沒有私人浴室。
只聽得母親驚呼:「哎呀。」
她認出了自己。
日朗也幾乎大叫,因為她看到那少婦雙目中充滿憐愛,手勢是那樣輕柔,顯然當孩子如珠如寶。
那三兩歲的小女孩一定是焦日朗了。
圓而扁的臉,濃密頭髮,咭咭咯咯,享受著沐浴之樂,小手拍打著水,濺起的水珠落在母親的身上,她「哈哈」地笑。
日朗呆視自己,呵,來對了,這正是她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天,誰說她沒有值得重溫的舊夢?
焦日朗,你老大了,你記性差了,你怎麼可以說你沒過過好日子?
只見母親小心地抱她出來,輕輕擦乾她身體,替她穿上小小衣褲,梳好頭髮,放她在床上,彎下腰,抹乾地下,把洗澡盆端出去倒水。
這一連串動作極具吃力辛苦,然而日朗清清楚楚看到母親臉上含著笑,一點兒不嫌勞累。
日朗吞一口涎沫,這是她母親的真面目?
不能說她不愛女兒呀。
半晌,她回來了。
把日朗抱坐在膝蓋上,取過一本小書,講起故事來。
小小日朗聽得很滿意,不住加插問題,聽到精彩處拍手。
然而,她累了,歪在母親身上睡著。
小小手腳胖胖,十足一隻洋娃娃。
日朗落下淚來,噫,到底是誰辜負了誰,誰逼使她們變得反目為仇?
母親仍然沒有放下女兒,摟在懷中,輕輕說:「不要緊,我會找到工作,我會支付生活費,我們母女會支撐下去……」聲音越來越微弱,顯然一點兒信心也無,聽了叫人心酸。
日朗落下淚來。
生活對有些人何其厚待,不勞而獲是家常便飯,少勞多得全屬正常,不然就叫吃苦,抱怨不已。
生活折磨著她母親。
日朗聽得母親問:「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怎麼會在這裡?這是一場夢?」
日朗幽幽呼出一口氣。
「母親,我們該走了。」
「走到哪裡去?」
「回到現實世界去。」
日朗依依不捨地再看了那對母女一眼,她們是相愛的,那年輕的母親打算獨自奮鬥養大女兒,那小女孩也依靠信任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