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介仁是真的動氣了。
「介仁,凡事都有最佳效益點,我覺得你是太委屈了,我看著難過,我替你不值。」
「你不支持我?」岑介仁心酸。
「我情願房子小一點兒,車子舊一點兒,我們有手有腳,怕什麼?」
「這雙手?有一日這雙手會做不動,有朝一日人家會不要這雙手,你這個人,你懂什麼?」
日朗終於禁聲了。
岑介仁出身清苦,半工讀又靠獎學金才拉扯到大學畢業,他的人生觀與焦日朗不一樣,他有出人頭地的情意結,他總想向家裡向社會向自己證明英雄不論出身。
其實他已經功德完滿,卻不自覺。
那次生意並沒有做成功,那位老業主在溫哥華兜了一個圈子,發覺商業樓宇更有作為,買了一幢十四單位舊公寓房子,以及市中心一個舖位,充分利用了岑介仁的專業知識,付了經紀佣金,打道回府。
日朗安慰男友:「十單生意有一單成功已經了不起。」
岑介仁不語,解開領帶,倒在酒店的床上。
那次出門後,他們倆就生分了。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日朗忍不住回憶她與岑介仁的過去。
那已是一年多前的事。
之後,她沒有另外結交異性朋友,他也沒有,二人都無事忙,眼睜睜看著感情淡卻。
岑介仁也有快樂的時候。
他帶著日朗去祭亡母,獻上鮮花之後,對日朗說:「我不信風水,但如果有風水的話,這是一塊背山面海的風水地。」他作的主,永久墓地花了他大半年的積蓄,他的語氣是安慰而驕傲的。
岑介仁絕對不是壞人,他有他的一套。
何其不幸,他那套不是焦日朗那套。
日朗喝著礦泉水看電視新聞,只聽得響聲噗噗,大都會裡常見現象已不能扣住觀者心弦。
日朗解嘲地自言自語:「我出身也十分寒微,但是金錢總還不是一切,尊重應該,但毋需跪拜吧!」
岑介仁需要娶一位略有家底,父母手段疏爽的小姐,不是她焦日朗。
日朗靠的,不過是她雙手。
手總會有累的一天啊。
電話鈴響了。
日朗納悶,這具電話只是裝飾品,很少有人用。
一定是她的好友范立軒。
那一頭傳來的,正是立軒清脆的聲音。
「出來吃日本菜,有人想認識你。」
「改天吧。」
「日朗,為何頹喪?」
「人的情緒總有上落!」
「你的只落不上。」
「改天吧。」
「我遠房表叔自多倫多回來,正找對象呢。」
「你真是會替我著想。」日朗啼笑皆非,「來人幾歲,七老,還是八十?」
「三十六歲,一表人才,有田有地,怎麼樣,還可以嗎?」
「改天吧。」
「人家明天就跑了,來看一看,有何損失?」
「到了晚上,我的臉都不上妝。」
「就襯衫牛仔褲的來吧。」
「給我二十分鐘。」
范立軒在那一頭講了地址。
去看看也好,給自己一個機會。
別笑,很多婚姻就是這樣看成功的。問題不在看,問題在一個人在當時有多想結婚。
想得夠厲害,一定會成功。
日朗準時到了,頭髮梳一根辮子,只抹了一點兒口紅,懶洋洋叫了一客鰻魚飯。
立軒這才同她介紹,這位表叔叫文英傑,那人長得不過不失,談吐中規中矩,整個人看上去普普通通。
白來了,日朗想,不如飽吃一頓。
日朗總想戀愛一次,她不急找歸宿。
每當心情欠佳之際,日朗吃得很多,也不見胖,全消耗在憂愁裡了。
吃畢,抹抹嘴,先告辭。
立軒朝她抹脖子使眼色,她只是假裝看不見,到櫃檯為他們付帳,給了很豐富的小費。
不能叫這些老華僑以為都會女性就會騙吃騙喝。
立軒追出來。
「看不上眼?」她問。
日朗擺手,「千萬別那麼說,折煞我也。」
「人家中英文造詣都非常好,為人敦厚,又有盤賺錢的生意。」
「真是,打著燈籠沒處找。」這是真心話。
「感情可以培養。」
日朗笑了,「那你為何尚小姑獨處?」
立軒瞪著她,「你又幹嗎偏要觸動我的傷心處?」
「立軒,對不起。」
范立軒的男友英年早逝。三年多了,立軒努力事業,不再用情。
各人有各人的傷心史。
不打仗也似劫後餘生。
半晌立軒說:「改天見吧,緣份未至,徒呼荷荷。」
日朗充滿感慨地回家。
電視還亮著,小小熒屏,不知陪她度過幾多黃昏。
日朗掀開被褥,剛想鑽進去尋好夢,電話鈴又響了。
這范立軒,還有什麼話要說?
真囉嗦。
「喂,還有什麼吩咐?」
對方卻是另外一個聲音,「日朗嗎?我是晨曦。」
折騰了一夜,日朗幾乎已經忘記黃昏發生過的事故,不禁一呆。
這陌生女子在什麼地方得到她的通訊號碼?
「是酒保老莊告訴我的。」
原來如此,「你好嗎,在收拾行李嗎?」
晨曦說:「我來同你話別。」
「有沒有人送你?明早我來接你往飛機場如何?」
日朗邊說邊抬起雙眼,目光很自然地落在面前電視機的熒屏上。
這一看非同小可,她張大的嘴再也合不攏來。
熒屏上映像並非什麼怪物,而是正在與她講電話的晨曦。是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日朗連忙揉揉眼,沒看錯,的確是晨曦的特寫,她的表情配合了她的聲音:「喂,日朗,你看見我了嗎?」
怎麼會這樣?
日朗困惑地問:「你在電視台直播室?」人家怎麼會放她進去對著全市市民打私人電話。
「不,」晨曦笑,「我暫時徵用了你的電視機。」
「我不明白。」
「我的通訊器同時配有映像設備,民間電視機全部適用。」
日朗大奇,「那你可看到我?」
「不行,你用的只是一具普通電話。」
「晨曦,你是哪一國人,為何科學如此進步?」
「這種設備你們也已經發明,沒什麼了不起。」
日朗嘖嘖稱奇,「我可以看出你的精神已經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