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離婚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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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頁

 

  「他怎ど會有錢買鸚鵡?」我問。

  「他一向有很多零用錢。」他父親說。

  「湯姆回來時叫他與我聯絡。」

  「是。」

  鸚鵡不比植物,我買了好些小冊子來讀,既然湯姆神秘地把鸚鵡寄養在我這裡,我就得把它照顧得好好的。

  週末,在屋裡看雜誌,忽然想起半個月前那個約會。那個年輕的理工學院姓林的講師,他約了什麼人出去散心?他的女學生,他的女同事?幸虧我一上來就把話說清楚,免得他以為我有什麼不規矩的地方。

  時機還沒有到。我想:《聖經》上說的,什麼都有時間。不要催促,急也急不來,我又翻過一頁書。

  我在等湯姆,他說好星期六來。

  門鈴叮噹一聲,鸚鵡說:「叮噹!叮噹!」

  我去開門,湯姆雙手捧滿露營工具。「對不起媽媽,我剛自營地回來!」

  「你去了幾日?看你那一頭一臉的泥巴!你看你!」

  「你幾時買的鸚鵡?我最喜歡鸚鵡了。」他進去逗鳥。

  「不是你送給我的?」我瞠目問,「那ど是誰?」

  「或者是林先生,」湯姆說,「如果你不給他一個機會,他一輩子只好以花花草草聊表心意。」

  我失笑:「怎ど會是他?」

  「更不可能是我爹爹媽媽,」湯姆攤攤手,「你一輩子只認得三個男人。」

  「林先生的女朋友都著呢。」我說,「他送鳥送花給我幹什麼?」

  「因為你是一個美麗的女人。」湯姆說。

  「所有兒子都覺得他們的母親最美。」

  「不一定,弟弟就天天叫他媽媽為'肥婆'」。湯姆在淋浴。

  我把他替換的衣服取出來放在床邊。

  「我有林先生的電話號碼,我去問他。」湯姆說。

  我看著他打電話。

  湯姆應對如流:「是……不是你的?你當真沒有送過鸚鵡?哦,那ど我弄錯了,抱歉抱歉。沒什麼,沒什麼事,有空請我看電影?我們改天再約吧,再見。」

  我並不如他那ど失望,如果男女關係正如十一歲半的湯姆所想的那ど簡單-介紹認識就可以結合,那認識何其美滿,可是這些東西是誰送的?

  湯姆說:「你有一個神秘仰慕者。」

  「相信是。」

  「有沒有收到過情書?」湯姆問。

  「沒有,」我煞有介事,「他是一個君子,極斯文。」

  三天之後,我在電梯口遇到林先生。他身旁站著一位小姐,美麗的小妞。由此我可以肯定送鳥兒的不會是林先生。

  但是每隔一個星期,門外便多一棵植物。我留張便條在門口,寫個「謝」字,加一句「請勿再送,無功不受祿」。

  湯姆說:「如果是看門的老頭子,就大煞風景了。」

  我笑笑。

  我開始留意身邊各式各樣的人,可是一個「疑犯」也沒有。

  生活好像變了,變得比較有生氣,彷彿有人在暗中留意我的舉止行動,我仍是被關心的。出門的時候我會在身上加一下工-或者有誰在留意,即使是看門的老伯,也不能讓他失望。

  我好像輕鬆活潑起來,喂鳥的時候吹著口哨,為盆景淋水時哼著歌。

  我跟湯姆說:「喂,你看,又多長兩片葉子,我發覺葉子是成雙成對長出來的。」

  湯姆問:「你的春終於來了?」

  「去你的!」我說。

  我搭電梯的時候也哼著歌。遇見林,林笑問:「可人兒,怎ど如此愉快?」

  我回笑:「天氣這ど好,我還年輕,為什麼不笑?」

  「可人兒,我們去看部電影如何?」他笑。

  我眨眨眼:「別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

  「小姐,我可以請你去看部電影嗎?」他正顏地說。

  「可以,只是我已經約好我兒子。」我說。

  「或者我們可以一起去。」林建議。

  「好得很。」我答應下來,「我去換衣服,轉頭見。」

  回到樓上,我問自己,咦!我是怎ど答應他的?不要緊,既然答應了,不妨去一次,他又不會吃掉我,我又不打算追求他。

  我與湯姆一起在樓下與林會合,我們看了場蕩氣迴腸的文藝片,湯姆差點沒睡著,每隔三分鐘便喃喃地說:「悶。」

  我低聲道:「想想我陪你看那些三流球賽,難道我沒有悶到一佛出世?」

  他說:「噓!」

  我歎口氣。我再愛他,他還是個兒子。他無法代替一個愛人的位置,與湯姆一起,我永遠輸,因為他是兒子,我是母親,生他下來,叫他吃苦,實在不應該,現代父母的觀念與過去完全相反,因此處處委曲求全。

  看完戲我們擠到快餐店去吃漢堡包。林拚命解釋,「其實我們的經濟情況尚好,不至於這糟糕,我們可到一間稍微像樣的館子去坐著吃。」

  我說:「多年來我沒有自己的生活興趣——」

  湯姆說:「是是,你為我犧牲得很多,我知道。」

  我問:「我用了'犧牲'這兩個字嗎?我有嗎?」

  「你別否認了,你把自己囚禁在一個叫湯姆的牢監中,又享受又痛苦,你算了吧,你。」

  我問林:「聽聽這種口吻,是不是十一歲半的人說的?」

  林說:「我不知道,現在的十一歲與我們的十一歲不同。」

  湯姆說:「我約好林先生下周去滑水,你去不去?」

  「滑水?」我說:「你認為我尚可穿泳衣?」

  「媽媽!五十歲也可穿泳衣!」

  我買了黑色一件頭泳衣,穿上對著金子訓練自己習慣這種暴露。多年沒有運動了,頂多是打打網球,我並不見得肥胖,該細的地方還是很細,可惜是不該細的地方也細得很。除了皮膚略為蒼白,看不出什麼不對勁,我決定參加他們的游泳團。

  走過客廳的時候,白鸚鵡對我吹口哨,我朝它瞪眼。

  它是什麼人送來的,始終是個迷,送禮的人為何沒有邀請我去游泳?但是我的人生觀因為這些有生命的禮物而改變了。忙著為盆栽轉盆換土,忙著訓練鸚鵡說簡單的字句,我漸漸把自我處於次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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