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送你才對。」維加問,「你幾時走?」
「明天中午。」
她垂下雙眼,或許是在意大利耽久了,濃眉長睫,染上南歐人的秀麗。
佐明忍不住說:「辦完公事,還有晚上,你可願意與我吃飯?」
維加微笑,「這是我最高興接受的邀請之一。」
佐明也笑。
維加開一輛小小跑車把他送出城區,「我建議你到米蘭開蘭基羅廣場附近的市集去逛逛,那裡有未成名的設計師集資開的時裝店,有些媲美名家,一小時後我在拱門處等你。」
「一言為定。」
佐明被維加推薦的一列時裝店迷惑,設計之新穎獨特,用料之大膽不羈,簡直匪夷所思,卻又令他愛不釋手。
佐明為他的模特兒朋友買了一件又一件,為參考用又買一大堆。
結果站在拱門下的他身邊大包小包如行李一樣。
維加尚未把車子駛近,看到這個情形,已經嚇一大跳。
她幫王佐明把一隻隻購物袋塞進車尾廂。
維加含蓄地說:「年輕女孩看到這些設計真正會愛煞。」
佐明看她一眼:「我沒有女朋友。」
完全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維加有點不好意思。
「多謝你的推薦,叫我大開眼界。」
「那條巷叫紀亞尼尼路,我阿姨曾經預言,二十一世紀的意大利時裝將會是他們的天下,一定會有人竄出來。」
「我不會驚奇。」
「我跟他們其中一位簽了合同,先支持他,再做他的代理,猜一猜是誰?」
佐明不加思索的答:「弗朗可,他最好。」
維加笑了,「說得不錯。」
佐明想,不知維加與那英俊的意籍小伙子有什麼交情。
維加立即解釋:「我們純粹是賓主關係。」
輪到佐明臉紅,他的牽念,真的形諸於色,叫維加一眼看穿?
兩人沉默下來。
發展得這麼快,數小時竟彷彿已有數月光景的交情,佐明不禁迷茫起來。
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原以為來晉見一位老太太,吻過她的手,喝杯葡萄酒,寒暄數句,便可以交差,腳底抹油,溜之哉。
誰知遇見蘇維加。
佐明有許多談得來的異性朋友,結果統統變成兄弟姐妹一樣,與維加相處的三數小時,佐明內心已經知道,他與她之間,絕對尚有下文。
他偷看她的側臉,噫,耳朵後的皮膚一如凝脂,佐明運用極大的壓制力才能勉強自己按手不動。
維加把他帶到一家小小露天花園餐廳,情調與食物都一流。
佐明喝了相當多。
許多次許多場合,他都以為那一刻會得來臨,做足準備工夫,結果完全不是那回事,失望而返。
得來全不費工夫。
佐明已經肯定。
他問維加:「你會不會考慮轉移陣地?」
「我們家在這裡已經有一段日子了。」
佐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過苛。
「你呢,」維加問,「你決定以後都在香港發展?」
佐明無奈,答曰:「我家自祖父那代南遷到小島也已有五十年光景。」
「你是否痛恨乘搭長途飛機?」
「這倒未必。」
還有希望,維加放下一半的心。
「你已經訂好酒店?」
「馬太太替我訂的。」
這個時候,維加看見了熟人,三數位當地人士迎上來與她擁抱親吻,並且介紹她給隨後的朋友。
佐明聽到他們嚷:「莉莉,意大利莉莉。」
正在嫌他們喧嘩的佐明一怔。
招呼過後,維加坐下來,微笑說:「意國人與中國人有太多相似之處。」
「嘈吵。」
「怨怨相報。」
「家庭第一。」
「麵食多多。」
兩人一起笑。
佐明靜了一會兒,才說:「我聽見他們叫你莉莉。」
維加一怔,然後坦然道:「那確是我的名字。」
佐明凝視她,「你與意大利莉莉同名。」
「是。」
「原來有兩個莉莉。」
維加但笑不語。
佐明本來還想發問,隨後覺得毫無必要,無論她叫什麼名字,他還是打算追她。
問來幹什麼。
隔壁又是一桌熟人,「莉莉。」向蘇維加招手。
維加笑,「看來是散席的時候了。」
佐明並不反對。
他們走出馬路,佐明心酸酸的,他很清楚知道,從今天開始,他身上點東西,大抵不再屬於他了。
「相當夜了。」維加笑說。
「你疲倦嗎?」
「肩膀發酸。」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們在此道別。」
「但是,你沒有告訴我,我們下一次約會訂在何時何地?」
「這裡頭可能會有點困難。」
「任何困難都可以克服,」佐明說,「我願意嘗試。」
「年輕人都喜歡這樣說,不久之後,你會發覺,命運自有它那一套,。用一隻大能無形的手,一直推,一直推,把每個人推至奇怪的角落。」
佐明聽到這個悲觀的論調,知道夜已深,人已倦,意旨力開始薄弱,真的到了分手的時候。
「下個月我再來,我會要求瑪琳達馬讓我走意大利。」
維加笑,登上小小跑車,向他揮揮手,絕塵而去。
第二天清早,佐明盼望她來送行,飛機起飛之後,他才知道,這種想法,太過奢侈。
一下飛機,他直接回到公司打理公事。
馬太太推門進來,「一切順利?」
「托您老的鴻福,幸不辱命。」
「以你這樣一表人材,談吐得體,當然百戰百勝。」
佐明幾乎沒想請馬太太介紹一個戶頭給他。
同事伊利莎白放完假,顯得容光煥發,與佐明辦妥公事,含笑問一句:「有無艷遇?」
佐明生氣了,「原本是很美的一件事,你們總有辦法將之醜化。」
挨了罵,伊利莎白不服氣,「那該叫什麼,邂逅、偶遇?歸根究底,還不是那麼一回事。」
「算了。」佐明揮揮手。
「受不了你那副文藝青年腔。」
佐明在她身後說:「對牛彈琴。」
伊利莎白轉頭給做一個不雅的手勢,大意是叫他去死,而且死得有失斯文。
佐明坐下來,怔怔考慮如何向馬太太提出調職之事。
下午,趁老闆有空,他捧著咖啡杯進大班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