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明一路上說著些很文雅的笑話,婉兒笑得很滿足。我低著頭。
有時候想笑不一定笑得出。
小時候也曾經常常不開心,但是那時候的不開心,只是像一陣煙。
現在的不歡像一塊大石似的壓著我心。
才幾天而已,情緒卻起了這麼大的變化。
我坐在車子裡,告訴自己,要將心事撇開。
暫時開刈一會兒,沒有什麼關係的。於是我也笑了起來,沈仲明向我看看。他微笑著,我的心裡忽然之間明暢起來。
何必搬一塊石頭壓在心上呢?今天是今天。
明天是明天,今天可以開心一點,就開心好了。
婉兒向我扮個鬼臉,我裝作看不見算數。
沈仲明把我們帶到一間中國式的夜總會去吃飯。
我奇異的向他看一眼,這種地方應該是中年人來的,坐著吃小菜,喝點酒,然後看著台上的歌女唱歌。
他怎麼也會來呢?
但是婉兒覺得很新鮮,幾乎開心得跳了起來。
我們選了一張近舞他的檯子,人是很擠的。
「你常來這裡?」婉兒問。
他笑笑,不響。
「一定是常來的。」婉兒說。
「他好像很熟這樣的環境。」我說。
「說不定也認得台上唱歌的女孩子。」婉兒說。
「說不定。」我說。
他笑了。
他也叫了幾樣菜,似乎很精緻的樣子,但是因為樂聲的關係,就吃不下那麼多。
我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吃飯。
吃完了他請我跳舞,我笑笑,「叫婉兒吧。」
「誰都一樣。」他說。
婉兒說:「那麼姊姊先跳。」
我沒法子,只好站起來。
在舞池他與我說:「你終於出來了。」
「我做錯了。」
「沒有錯。」他說。
「不,」我抬起頭,「我是錯了,我的確惜了,但如果錯可以給我快樂,我情願。」
「你說得很怪。」
「即使是很暫時的快樂,不過快樂畢竟是快樂,對不對?」我苦笑。
「你與我在一起,快樂絕對不會是暫時的。」
「你是幹什麼的?」我問,「你沒說過?」
「我?不做什麼,我靠家裡過活。」他說。
我吃一驚,「那怎麼行?」
「幫我父親做點不必要的事情,我父親開藥行。」
「他有錢嗎?」
「我祖父有錢,但是祖父不相信父親,祖父喜歡我,叫我去監視我爸,你明白嗎?」
「真複雜!」我笑了。
「我們一家人都沒志氣的,都怕了祖父,也懶得動,多沒用。」他說。
「你不慚愧?」
「慚愧?我?自然,久而久之,也慣了。」他聳聳肩。
「你是那種專門撞女孩子車子的人嗎?」我問。
「平生第一次撞人家。憑良心講,你的車子,實在停得不好。」
「什麼?」我瞪大了眼。
他笑了。「你不接受批評?」
我搖搖頭,「根本不是我的錯,否則你不會賠償我。」
「好心沒好報。」
我笑了,「你很年輕,應該好好的唸書。」
「你就會教訓我,你自己老早去嫁人了,你未婚夫環境好嗎?」他問,「你會享福嗎?」
「不見得。」我垂下了眼睛。
「那就不要去。」他說。
「結婚是為了享福嗎?」我斜眼看著他。
「當然不,是為了愛,但是你並不愛他。」
「什麼?」我呆住了。
「你不愛他,你自己不知道。」他說。
「那你怎麼知道?」我吃驚的問。
「旁人一眼就看出來了,我勸你別去。」
我瞪著他,我的腳步停住了。
「留下來,做我的女朋友。」他很平靜的說。
「你比我還小,請你別荒謬了。」我走回去。
他也不生氣,他跟在我身後,回到桌子上。
婉兒說:「你們都不跳舞,你們在講話。」
我不出聲。
他坐下來,喝了一口水。
「一邊跳舞一邊在講話,倒是很新鮮的。」婉兒說。
「喂,你怎麼了?」沈仲明推她一下。
「沒有什麼。」婉兒揚揚眉,好像有點吃醋。
我暗暗舒出一口氣,婉兒真是太孩子氣了。
「要什麼喝的?」沈仲明問,「葡萄酒?」
「婉兒明天要上學。」我提醒她。
「上學,說得多難聽,又不是念小學。」
「你是大學生嗎?」沈仲明很感興趣。
「當然。」婉兒驕傲的說。
「那很好,那你不是小女孩了?」他又問。
婉兒說:「我不喜歡你這種口氣?」她有點飛。
「乖乖的坐著,我再與你姊姊跳舞。」
他還不等我答應,就把我拖了起來。
我與他說:「你怎麼不請婉兒?她坐著會不開心的。」
「小女孩子,有什麼關係。」他回答。
「與你很配。」
「我不喜歡那麼小的孩子。」
「我很老嗎?」我問。
「你剛好。」他笑笑說。
「別對著我貧嘴。」我說。
他不響。「我對你說正經話,不行,對你說不正經的,又不行,太難了吧?」
他的舞,憑良心講,跳得不錯。
一支歌完了以後,他看看表,說:「該送你們回去了。」
我點點頭。
他低聲說:「明天下午四點,我在這家隔壁咖啡店裡等你。」
「什麼?」我愕然問。
「等你!」
他回到桌子邊對婉兒說:「我們要回去了。」
「什麼?」婉兒跳起來,「我還沒與你跳過舞呢。」
「改天,好不好?」他坐下來,揚手叫結帳。
婉兒瞪我一眼。
我沒有空理婉兒,他叫我明天等他,我怎麼好?
我今天來的時候,就知道這種後果。
我有一個晚上可以考慮去與不去。
其實還用考慮什麼呢?我知道我是會去的。
我們結了帳,三人便離開了,他送我們回家。
他離開車走之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婉兒蹬蹬蹬的上了樓,她實在是不開心了。
回到了客廳,她凶凶的坐下來。
我有點疲倦,想回房間躺一會兒。
她說:「姊姊,沈仲明到底是你的男朋友還是我的男朋友,嗯?」
「大家的朋友。」我轉頭說。
「你也不應該有男性朋友了,你還有六大就要走了!國棟哥會知道的,你不怕嗎?」
她說得這樣殘忍,我吃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