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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頁

 

  「小寶!」母親阻止我,「別亂說話!」

  我不出聲。

  劉家豪放下水果,「我……先走了。」

  他走了以後,媽媽問:「你為什麼跟他亂說話?」

  「我沒有。」我說:「我希望他不再來。」

  「人家好好的跟你道歉,你怎麼像野人似的。」

  「你別管我。」我說。

  「你現在還痛不痛?」媽媽問。

  「不痛了,」我說:「但是一隻手這樣子,太不方便。」

  媽媽歎口氣,把水果籃拆開來,「呵,是李子。」

  「我喜歡吃李子,拿兩隻來。」我說。

  「我想劉醫生會再來,你不如將錯就錯,與他做個朋友。」

  「做朋友?開玩笑!這人面目可憎,賊頭狗腦,他再來我就打他出去。」

  「我走了。」母親瞪我一眼,「才不管你呢。」

  「再見。」我吃著李子。

  後來我便睡了。才兩天就覺得悶,清早起來,看見護士們嘻嘻哈哈的走來走去,非常羨慕,我又不能起床走,我想到坐在輪椅上的病人,好同情他們。

  母親昨日來了兩次,今天勢不會來了,我很想朋友們來瞧瞧我,又不想驚動人,我拿起武俠小說。

  醫生進來,我問:「我的骨頭如何?」

  「很好。」醫生說:「不必擔心。」

  「幾時出院?」

  「肯定不會是明天。」醫生嬉皮笑臉的說。

  我又拿起武俠小說。

  一直悶到下午,劉家豪又來了。我看到他手中的鮮花,有點高興,到底我也沒有朋友。

  於是我的聲音有點軟。

  「你來幹什麼?」我問。

  「來探望你。」他老實說。

  我也老實的說:「我不希望在這種情形之下讓人看到,你知道:披頭散髮,面上無光。」

  「我覺得你很好,醫生說骨頭不久會自動接上,你放心好了,一年內不要做劇烈運動,」他歉意的說:「你暫時不能打網球了。」

  「你怎麼知道我是打網球的?」

  「因為你一隻手臂組,一隻手臂細。」

  「你是哪一國的醫生?」

  「我是牙醫。」

  「牙醫也混充醫生。」我蔑視的說。

  「牙醫當然是醫生。」他笑了。

  我對著他,他也看著我,兩個人對望著,非常尷尬,但是他沒有馬上走的意思。

  我低下頭,咳嗽一聲。

  他問:「有沒有朋友來看你?」

  「沒有。」我據實說:「他們都不知道,我不想丟臉。」

  「這樣好了,我天天來看你,直到你痊癒。」

  「不用,我自己會得看武俠小說消磨時間。」

  「你喜歡看武俠小說?」

  我不想多分辯,於是點點頭。

  他又坐了好久,走了。

  他想必是個忙人,牙醫都很忙。

  他身上那套燈芯絨西裝看上去很好,他叫什麼?叫劉塚豪。

  到第三天的時候,我悶得幾乎要爆炸了。

  我大聲的唱了一支歌。問醫生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吃了一大盆冰淇淋。到花園去站了很久。

  下午,劉又來了。

  我們兩人大眼看小眼,對了好一會兒。

  真佩服他的耐心,我雖然沒有把他扔出去,但是臉色也差不多,但是他可以一直坐下去。

  我心想:他一定有很多其他事可以做,但是他跑來醫院坐著。

  我為什麼不趁機請求他?

  我開口:「劉先生,我有一事求你,如果你替我辦妥,我會很感激你。」

  「什麼事?」他非常高興,「什麼事?我盡力幫助你,你快說。」

  我慢慢的說:「我想出院。」

  「唉呀,你多——」

  「我要出院。」我揮舞著右手。

  「為什麼?」

  「回家至少我可以聽唱片,看電視,是不是?我在醫院裡,天天躺著,很難受,覺得自己是廢物,影響我心情。」

  我知道他是我唯一的救星,說得聲淚俱下。

  「這……」

  「我會照顧自己,我真的會,請你相信我,我睡在醫院裡,沒病也嘔出病來了,我受不了。」

  「這……我與醫生去商量商量,同時通知你家人來接你出院。」他起身走了。

  我滿懷希望的等著,到底牙醫也是醫生,他們同行商量起來又到底好一點。

  過了一會他同我的主診醫生來了。

  「想出院嗎?」醫生問。

  「是的。」充滿盼望。

  「你一條手臂上了石膏,肩膀又不能動,換衣裳都要護士幫忙,你回去,行嗎?」狡猾的笑。

  我咬咬牙,「行。」

  氣得我!他走了。我白了劉家豪一眼,這個人一點辦事的能力也沒有。

  劉說:「如果你母親來了,她肯讓你出院,事情就不一樣,非得她簽字不可。」

  「好,我求她。」求母親比求石頭還難,「你要幫我證明我可以出院。」

  下午母親來了,我與劉家豪說得聲嘶力竭,她才答應。

  然後我便搬回家。學校請了好幾天假,同學疑心,來看我,我把這次意外形容得活靈活現,她們幾乎羨慕起來,我很得意,把石膏手臂讓她們簽字留念,我口沫橫飛的說:「將來拆掉石膏,將是最佳紀念品。」

  媽媽沒好氣,「你一輩子也長不大!」

  我只好笑,回到家中才知道舒服,儘管一條手臂不能動,但是吃零食,看畫報,真是其樂融融。

  只是苦了媽媽,上班下班忙,還要照顧我。

  劉家豪第二天就找上門來,我只好與他攤牌。

  我說:「你不必內疚,我肯定不會死,過幾星期就恢復了,你何必浪費寶貴的時間,天天跑來坐著呢,大家無聊。」

  他忽然笑了。我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起來。

  他問我:「你有幾歲了?」

  「十八歲。」我說:「你知道,成年人。」

  「難怪摔斷一兩根骨頭無所謂,還是孩子呢。」

  「我不是孩子。」我說:「我是一個明是非的成年人。」

  「怎麼不見令尊?」他改目問。

  「我父親去世了。」我說:「你問這些來幹什麼?這些與牙科有什麼關係?」

  「我們是朋友了,」他摸摸鼻子,「朋友總得互相瞭解是不是?」他忍住笑。

  「哼,那你的父母呢?」我說:「說來聽聽。」

  「在下父母雙全。」他笑道:「是獨生子,尚未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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