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道:「這都是真的,同學四年,怎麼還不知道我為人?」
智子恢復鎮定,「你這個人,跟五年前一點分別也沒有,還是那麼孩子氣。」
「我很陰沉的呢,」我賭氣,「別以為我對人人都來不及關心。」
智子打個哈哈解圍。
「明天我來接你下班。」
「天天見面?」她問。
「除非你不願意。」
「哪裡有這種事,老同學了。」
「可不是,那時天天早上,我們都一起步行上學。」
智子看看天空,「也是這樣的雨。」
「有時雨更大一點,除了在湖區,我沒見過太陽。」
「要不要請我上樓喝咖啡?」我問。
「請來參觀。」
她的公寓作藍白兩色。小小的一百平方米地方,沒有間隔,一目瞭然,小得可憐、小得可愛,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她問:「你家什麼顏色?」
「黑與紅。」
「嘩,這麼強烈。」
「所以一星期要回家兩次與母親住,一則讓眼睛休息,二則陪陪老人家。」我說:「比你這裡還小,熨衣服的時候半個客廳就不見用。」
喝完咖啡之後我打道回府去聽母親的口風。
媽媽還沒有睡,她說:「真是個不錯的女孩子。」
我誇獎她:「成熟。」
「適才美美下了十二道金牌來找你。」媽媽說。
「我決定疏遠她。」
「你自己想想清楚,跟美美在一起,也有好處,她家人多勢眾好辦事,將來做生意什麼的都方便,智子呢,卻能包你有個舒適溫暖的家,要選就快點選。」
我笑:「我的頭腦可沒有那麼清楚,我只知道與智子在一起投機得多,有說不盡的話,而且不用遷就她。」
「看你自己怎麼做吧。」媽媽歎歎氣。
美美第二天就來找我。
下大雨她也顧不得了,不切實際地穿著雙??皮高跟鞋,踩過一條馬路,鞋子就毀掉了。
我笑問:「不是說下雨不上街嗎?」
「有要緊事找你。」
我自己也是剛到家,正在解領帶。
「什麼事?」我心中有一、兩分明白。
「這兩天你在什麼地方?」
「跟老同學在一起。」
「老同學是位小姐吧?」她冷冷的問。
誰說的?真該死,這麼多人多嘴。
我不出聲。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叫我當著她的面,怎麼說呢?我一時沒有聲音。
「你說呀!」她逼我。
我只好老老實實的說:「此刻我還沒決定跟誰結婚。」
美美氣結,「你的意思是,要在我們兩個人當中挑一個?」
是,我想說,但又怕美美提刀殺我,只好維持沉默。
美美說:「我不會靜坐供人挑選,凌秀男,你豬油蒙了心竅,你在做夢,我限你十天內作出決定,要不然訂婚,要不各走各路,我沒有時間跟你耙。」
「美美,我們一向是好朋友……」
「今天十七號,廿七號我會跟你聯絡。」她站起來。
「美美,」我問她:「你認為我們感情已經成熟到訂婚階段了?」
她一呆。
「我知道你也還有其他的朋友,」我坦白的說:「你的心也未曾走下來,美美,何必為爭一時的意氣?為什麼不睜大眼睛仔細的看看清楚?」
她低頭想一想,「我不管。」
「美美,大事上不可糊塗,匆匆忙忙的,即使我順你的意訂婚,到時你再回頭就難了。」
「廿七號!」她提醒我。
「美美,你像一頭牛。」
她冷笑,「為什麼不說我是豬?」
「你要怎麼樣?你說,我幫你下台,」我拉住她,「什麼都可以,我們仍是朋友。」
她甩掉我的手,開門就走。
我留不住她,沒有法子。
美美就是這點不好,自己的男朋友一大堆,拚命的玩,跟這個出去,跟那個出去,在心中比來比去,但她放火可以,我點點燈,她就吃醋不已。
當然,我自己也要負責,為什麼跟她混得那麼熟?唯她的命是從,她父親三番四次暗示婚事的時候,我都不置可否?我也有罪,我暗示她我們是有可能性的。
直到此刻為止,我的確沒想過結婚。婚是一定要結的,但不是現在,隔一兩年吧!
我覺得煩惱。
一般人以為被兩女夾在當中,其樂無窮,但事實不是這樣的。我實在怕智子誤會,我知道她最怕男女糾紛。在這方面,我不幫美美,她生活無聊,巴不得鬧點事來消遣一下。兩個女人,唉!
我約智子出來。
她說:「天天往外跑,家裡有許多事要做,我不出來了。」
「讓我到你家裡來,看著你做。」
「勇男,我認識那麼多人,數你最怕寂寞。」她笑,「一刻不停的要人陪,不行,我要寫幾封信,需要全神貫注,你別打擾我。」
「我什麼時候可以來?」
「明天再說吧!」她乾脆掛了電話。
我很彷徨,為了智子得罪美美,現在智子又不睬我……這種事遲早要發生的吧,結果兩個人都跑掉,我一個也得不到,受了貪心所累。
我坐在家中,外邊一片大霧,玻璃窗看出去是乳白的世界。效什麼好?我取出一疊小說,放在枕邊。
平日可以去找美美……現在仍可以找她,但一個電話過去,等於答應與她訂婚。智子得對,我太怕寂寞,一個人不知如何打發時間,於是才會與美美進行到這種地步。
其實我是適應婚姻生活的,妻子和幾個孩子,日日夜夜伴著我,令我舒舒服服,安全穩當的過日子。
週末沒有約會,太沒意思了。
我低下頭來,搓著雙手。
不如到媽媽家去,我告訴自己,獨自在塚真無聊。
我又想不出有什麼是可以同母親說的,整個人忽然之間有頭喪得像是被炸彈炸過一般。
我真的需要一個長時間伴侶,我真的需要。
看樣子我是到了結婚的年紀,但與智子重逢才數日,我難道開口向她求婚不成?沒有這種可能。
這些女孩子,要不結婚,要不連朋友也沒得做,太難了。
我用手撐著頭,問了半晌,終於打把傘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