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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樣東西,先留在你這裡可好?」

  「好的,有人要才算錢,我也周轉不靈。」

  老張說:「再見。」

  「慢走。」我說。

  那幾隻胸針美得不得了,有一隻是新月型,鑲滿碧茜石。碧茵中的特有蟬翼裂紋清晰可見,玲瓏美麗,我在胸前比一比,不如奢侈一下,買下來自己用。

  正在這時,有人推門進來,我抬頭一看,咦,是志德與他那美麗的女友。

  他們兩個人又在一起了?

  連我都為他們喜上眉梢。

  那女孩子穿著新近又流行回來的大毛衣,束馬尾巴,手臂繞在志德腰間,嬌嚀動人。

  她同我說:「有只瓶子,想還給你。」

  我說:「貨物出門,恕不退換。」否則人人看膩了來換別的擺,我豈非吃西北風。

  「不,我不用你退錢。」她把瓶子與鏡子取出放櫃檯上,「我不要了,我同志德說明白,我要的是他。」

  「啊。」這麼奇妙。

  「所以瓶子不要了,其他什麼都不要了,只有他是重要的。」她很甜蜜的笑。

  我放心了,「既然如此,瓶子不瓶子又有什麼關係?」

  那女孩子扮一個鬼臉,「再見。」

  他們兩個人走了。

  我胸中陰霾一掃而空。

  再沒有比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更愉快了。

  我把那只瓶於放回原處,再者有誰有緣來買它回去。

  我不希望以後再看到志德與他的女朋友。

  我伸個懶腰,陽光射在我身上,暖洋洋有說不出的舒服。

  在這個小小的琉璃世界裡,我看盡人生百態。我是一個觀眾,不參予任何一場戲劇,但人都是天生的演員,在我身邊兜來兜去,令我大飽眼福。

  大力水手與表叔

  我因為勤打網球的緣故,故此右手臂比左手臂粗壯,有個綽號,叫「大力水手」。

  如果我是個男孩子,我不會那麼介意,可是我今年十七,是個大姑娘,背著這樣一個綽號,未免有點痛苦,也顧不得了。

  我第一次真正僧厭這個名字的時候,是遇見「他」的那一天。

  我還記得那一天大雨,滿天烏雲,兩下得像一條條白色的粗麵筋,我約了女同學美兒打球,好不容易租到的場子,即使下冰雹也要打,所以明知沒有希望放晴,也趕了來報到。

  有人跟我們同樣的不甘心,一樣在大雨中來回奔跑,那個男人的球技是一流的,他對手是一個卷髮的貌美女郎,一邊格格地笑,不甘示弱,與他扯成平手。

  我撐著傘觀看這兩個人,心中不禁佩服他倆的勇氣,回去恐怕是要病的。

  他們終於扔下球拍,他飛躍過網去與她擁抱接吻,兩人親親熱熱的走過來,淋得似落湯雞。

  他驚人地英俊,相貌似畫報上走出來的電影明星,他的女朋友則像熱帶美女,褐色皮膚,艷紅嘴唇,左頰一顆痣,就差耳畔沒活一朵大紅花,就成為大溪地女神。

  我怯怯地提起球拍,凝視他倆。

  他看見我,對我說:「你也想打球?雨太大了,回去吧,小心淋到而著涼。」

  我衝口而出,「你呢?」我問。

  「我們不怕。」他微笑。

  「為什麼不怕?」我又問。

  「我們年紀大了,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要及時行樂。」

  「這是什麼話?」那女郎笑,「對孩子說起這種話來。」

  他但笑不語,摸著女友走開。

  就在這個時候,美兒趕到,大聲叫我,「大力水手,大力水手!」

  他聽了轉頭再看我一眼,充滿詫異。

  就打這個時候,我恨這個綽號。

  美兒拉住我衣袖,「你怎麼了你?獨自站在此地發怔。」

  「沒什麼,」我說:「下這麼大雨,不打了。」

  她也很悵惘,「天公太不作美。」

  「走吧。」我說。

  「大力水手──」

  「別這麼叫好不好?」我很反感。

  美兒笑,「在大強面前不這麼叫就可以了。」

  我不響,冒雨打道回府。

  大強在家等我。

  「小柔,我真怕你會冒雨打球,記得嗎?上次為此中暑,病了兩星期。」他說。

  我看著他那濃眉大眼,心想:大強什麼都好,就是欠缺一份魅力,要等他成熟,恐怕是廿五年後的事了。

  「怎麼?」他笑問:「又耍性子了?太陽不出來也要發脾氣?」

  我悶悶不樂。

  母親出來,看到我倆在客廳呆坐,說道:「小柔現在是所謂青春期,動不動鬧情緒,連她自己也難以控制,別去理她。」

  我倒笑了。

  「小柔,你表叔帶著女朋友來了香港,你父親今夜在家請他,有空的話就留在家中吃飯吧。」母親說。

  「我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個表叔。」我咕噥。

  「父母的話,你幾時聽進過耳朵呢?」母親對看我笑。

  「什麼表叔嘛?」

  「你祖父當年遠房親戚過繼的一門宗親,查實毫無血統關係,但是一表三千哩,故此也得叫他一聲表叔。」

  大強睜大了眼睛,「真複雜。」

  母親不在乎的說:「親戚多才熱鬧,我不介意招呼他們。」

  大強說:「本來想叫小柔出去看部電影。」

  母親笑,「改天吧,大強,如果你不介意,今晚也請留下吃便飯如何?」

  大強看我一眼,猶豫。

  我搶著說:「咱們家親戚吃飯,你夾在其中幹什麼?沒因由,走走走。」

  轟走了大強,心中稍微舒服,像是出了一口氣。

  母親問我為何那麼煩躁,我也說不出道理。

  過一會兒我問:「媽媽,在眾人眼中,我是否仍是一個小孩子呢?」

  「眾人?那要看『眾人』是什麼意思。」她咪咪笑,「在大強眼中,你不是孩子,在我們眼中,你當然是孩子。」

  「唔」我不舒服。

  「看你,不像孩子像什麼?」母親啼笑皆非。

  那天晚上,我也不怎麼在意,隨便穿著牛仔褲與T恤,走到客廳一看,表叔已經在了。

  他轉過頭來,我一見他的臉就呆住。

  咦,這不是今早在網球場見過的漂亮男人?

  他一見我便禮貌的站起來,男人見到淑女便應該是這個樣子,可恨大強一點不懂這種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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