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康轉過頭來。「今日還有溫柔的女子嗎?」
「包我身上。」
正康決定再試一次。「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六時我到晶華咖啡廳等你。」
正康點點頭,離開辦公室。
他那班損友在他身後轟然大笑,拍手頓足。
「這次,非教王正康出醜不可。」
「喂,他會不會同我們絕交?」
「男人,不會那樣小器吧。」
「正康一天到晚板著面孔做人,教他笑一場也是好的。」
「那麼,小何,你去安排吧。」
「我們鐵定明晚六時到晶華看好戲。」
三個人嘻嘻哈哈分手。
王正康當然不知道一班損友要開他玩笑。
回到家,他開了錄音機聽音樂,那是他侄子仲明彈小提琴的錄音,這六歲孩子感情充沛,全灌注到音樂裡,音色異常動聽。
一曲閃爍閃爍小星星使正康想起小時與父親一起在夏夜仰看星座的情況。
王老五生涯寂寞,許多晚上就這樣度過。
真正睡不著,便在電腦網絡上找資料作消遣。
第二天,他穿上新襯衫。
有約會嘛,打扮得比較整齊以示尊重。
他還趁中午有空買了一小盒精緻名貴巧克力當作禮物。
六時正,他到達咖啡座。
沒想到那三個同事一早就在等他,與他們在一起的,是一位容貌秀麗的年輕女子。
正康老遠就看見一張雪白的面孔與一雙楚楚動人的大眼睛,先有了好感。
她穿著一襲黑色寬身裙子,端坐不動。
同事們見正康走近,笑容可掬。「這邊,來,同你介紹,這位是朱碧芝小姐。」
正康連忙報上名字。
這時小何、小余他們站起來。「我們的任務完成,正康,好好同碧芝吃頓飯。」
頑皮的小卓忽然說:「碧芝,過來讓正康看清楚你。」
那朱小姐站起來,走到小卓身邊。
要到這個時候,正康才看清楚,朱碧芝是孕婦,而且腹部隆然,起碼有六、七個月了。
他一愣。
這不是個玩笑,這是一宗惡作劇。
這幾個損友太過無聊,人格好極有限。
電光石火間,王正康已經作出決定,既來之則安之,何必教一位女士難堪。
他不動聲色笑道:「已經訂了位子,讓我們享受豐富的晚餐。」
他挽起朱女士的手臂,仰起頭,帶她到樓上的西餐廳去。
三個損友怔住,真沒想到王正康如此大方慈愛。
「啊,還是低估了他。」
垂頭喪氣。「我們白做了小人。」
「明天還要聽他教訓。」
正康與他今晚的女伴坐下,他替她叫了富營養易消化的菜。
「不要再喝酒,對胎兒無益。」
那位朱小姐笑了。「真沒想到你絲毫不介意。」
「誰教我淨識地些豬朋狗友。」正康無奈。
「你不討厭我。」
「你也是無辜的。」
「不,」朱碧芝忽然說。「不。」
正康揚起一條眉毛。
「何景昌出錢收買我,叫我來扮演這個教你尷尬的角色。」
正康一怔。「他付錢給你?」
「是,」朱碧芝微笑。「我等錢用。他說:『喂,付你三千塊,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幹不幹?』我便來了。」
正康沉著應付。「你是何景昌什麼人?」
「普通朋友,從前,我向他兜售過保險。」
「你等錢用?」
「我是個未婚媽媽,經濟持據,身份不名譽,親友遠離我,目前又無工作。
正康知道社會上有這樣不幸的人,可是到今天,才發覺她正活生生坐在他面前。
「男方呢?」
「不要說他了。」
正康沉默。
她卻說:「許久沒有開懷地飽餐一頓。」
「我給你推薦一道甜品。」
「好極了。」
「你不怕胖?」
朱碧芝十分訝異。「一個人到了我這種田地,還怕胖與瘦?」
正康隔一會兒才說:「人有三衰六旺,千萬別氣餒,好歹把孩子先生下來,然後再找工作。」
朱碧芝看著他,忽然感動了。「天下竟會有你這樣的好人。」
「這是什麼話,人與人之間原應互相鼓勵幫助。」
朱碧芝笑了。「我們像是生活在兩個不一樣的世界裡。」
正康微微笑。
這個約會,其實比許多其他約會都愉快。
正康把名片交給朱碧芝。「有事找我。」
碧芝鼻子有點酸。
他送她日家。
據她說,她只租人家一間房間住,房東很嚕嗦,不讓她煮飯,而且,孩子生下來之前就必須搬走。
本來,女孩子最矜貴的避難所是娘家,可是碧芝說:「我母親覺得羞恥,不願開門。」
可以說是走投無路了。
正康獨自回家,開了錄音機,聽到侄子正好練到那曲「許久許久之前」,琴音纏綿,像是戀戀不捨少年時美好光陰,也難怪,那的確是人類最無憂無慮的時候。
第二天一到公司,那幾個損友已在等他。
「呃,正康,對不起——」
正康揚揚手。「我要去大班房,有話容後再說。」
正「康,你先聽我說。」
正康已經走向老闆的辦公室。
那三個人只得等他。
不到二十分鐘,正康滿面笑容地推門進來。「咦,你們還在?正好恭喜我。」
「好傢伙,莫非你又升了?」
「正是,下個月調營業部做副主管。」
「這小子鴻福齊天。」
大家艷羨半晌,已忘了道歉一事。
「正康,請我們吃鮑參翅肚好好慶祝。」
「只一頓飯?正康,我們陪你到東京慶祝才真。」
「啐,你有什麼功勞,是頭一號損友。」
「你才是酒肉朋友。」
嘻嘻哈哈,高興得不得了。
正康咳嗽一聲。
「對了,正康,你想說什麼?」他們靜下來。
正康看著何景昌。「你是朱碧芝的朋友?」
何君忙不迭否認。「不過是普通相識。」
「她環境窘逼,想個辦法幫幫她。」
何景昌連忙擺手。「正康,你現在幾乎是我半個上司,我請你原諒我們,忘記昨晚的玩笑,我也向你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犯。」
「對,反正又沒有人受到傷害,我們改過也就是了。」
他們拉開門就走。
「喂喂喂。」
越叫越走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