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關係,止於一間房間內,他是輔導員,她有煩惱,每星期三,她按時去見
他,訴說心事。
梅梅問同事:「孩子最近怎麼樣?」?
同事搖頭,「拿她沒辦法,打算送到她父親處讀書。」
梅梅說:「過幾年她會回頭。」
同事苦笑。
「憤怒過後,心情平息,理智恢復,她會做一個好孩子。」
同事不敢奢望,「你好不樂觀。「
梅梅驟然發覺,自與心理醫生傾訴心事之後,她的態度的確有所改變。
「是,我有信心,孩子只要有三分像你,已經十分能幹可靠,你也要信任她。」
同事感激地看住梅梅,脹紅面孔,半晌作不得聲。
生活在冷酷的都會,難得聽見一兩句溫暖的言語,偶一得之,足以感人肺腑,我們真的那麼忙那麼自私,抽不出一點點溫情?
天藍色的門上寫著六O九三個數目字,門內有瞭解她的人。
梅梅告訴心理醫生:「我開朗得多了。」!
醫生輕輕地笑,「那是好消息,一連十次診治時間於這次結束,你的進步使我寬慰。」
「我有一個請求。」梅梅按捺不住好奇心。
「請說。」
「我能否看清你的容貌?」
「我的五官相貌是否重要?」他反問。
梅梅據實答:「不,一點都不重要。」
在希臘神話中,賽姬因偷看愛神邱比得的容貌而受到懲罰,她永遠不能再見到他。
梅梅的心一動:「可是醫生,我連你的姓名也不知道,在俗世中,我們習慣叫親友
的名字。」
醫生默然不語。
梅梅略為不安,「可是我得罪了你,可是我講錯什麼話?」
醫生搖搖頭。
氣氛有點僵,梅梅只得站起來,「我到門診部去續期,最好再能給我十次約口。」
醫生輕輕說:「為什麼不靠自己,你是聰明人,應當一通百通,不必再借助醫生之
力。」
梅梅一呆,「無論如何,謝謝你,醫生,經過這十個星期輔導,我得益良多。」
醫生沒有回答。
梅梅打開門走出去,內心忐忑。
她一定無意之中得罪了醫生,他好像拒絕為她繼續診治。
不久又釋然,他一定會得原諒她。
同事們見梅梅精神爽磊,開始懷疑她在戀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人不曉得在五大洲哪一個角落。
星期三,她急不及待地趕到診所大樓,照常電梯按六字,出來,如常走到六O九室前,敲門,沒人應。
梅梅再敲門。
仍然沒人應。
她考慮一會兒,伸手旋動門紐,門是鎖著的,推不進去。
梅梅好不訝異。
她呆視那自天藍色的門一口兒,找到六樓的負責人,問他:「六O九室的醫生今日告假?」
那位先生很有禮:「請問你找哪一位醫生?」
梅梅叫不出名字,「他是心理醫生。」
「我們這裡的心理科醫生分別姓歐陽與司徒。」
「哪一位用六O九號房?」
負責人笑問:「你找哪一位醫生?」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梅梅只得說:「你能不能帶我去見一見歐陽與司徒醫生?」
那位先生陪笑,「小姐,他們在工作中,實在不方便打擾。」
梅梅楞在那裡。
那位先生好心腸,「這位小姐,你有沒有把診症卡帶來,一查便知是哪位大夫。」
「我沒有診症卡。」
那位先生一怔,「那麼你說出姓名,我們一樣查得到。」
「我沒有登記。」
那位先生警惕起來,畢竟這層樓負責精神病科,這位小姐,沒有什麼毛病吧?
梅梅又問:「六O九室為什麼鎖著?」
「六O九室一直是鎖著的。」
「不,上星拍三我才進去過。」
那位先生臉色開始凝重,「小姐,你弄錯了,你看上去精神不大好,最好回家休息。」
「六O九室是什麼房間?」
那人被梅梅纏上良久,想抽身出來辦正經事,便打開一格抽屜掏出一串鎖匙,「請跟我來。」
他倆走到六O九室天藍色的門前。
那位負責人用鎖匙打開門,往裡推。
梅梅搶前一看,呆住了。
房間裡沒有人不稀奇,但是此刻她看到的只是一間空室,連傢俱都沒有。
「這間房——」
「它一直空置,小姐,你滿意沒有?」
那人把門拉攏,重新鎖好,走開去辦公。
梅梅呆在那裡,「慢著。」
「還有什麼事?小姐。」他停住腳步。
梅梅翻手袋找出同事女孩的複診卡,「你看,明明印看六O九室。」
那人接過一看,「小姐,你弄錯了,這卡片上印著九0六室。」他速速走開,躲避糾纏。
梅梅心智漸漸走入五里霧中,猶自強作鎮定,追上去說:「我要見司徒醫生與歐陽醫生。」
這時那人的同事過來問:「什麼事擾攘良久?」
「這位小姐想見歐陽日司徒。」
「司徒正在小息,我去通報。」
大家這樣合作,梅梅過意不去,但不把這件事弄清楚,她不肯罷休。
穿白袍的中年醫生走出來,「有人找我?」
梅梅呆視他良久,不,不是他.黑暗中雖然沒看清楚他的五官,但身型瀟酒得多,聲音也較為溫婉。
梅梅問:「歐陽醫生呢?」
「誰找我?」
因是下午茶時分,醫生們都閒著。
更不對了,歐陽醫生是位女士。
梅悔差些兒沒哭出來。
那個年輕人在哪裡?他為什麼同她開這麼大的玩笑?
這時歐陽醫生溫言說:「這位小姐,你若有疑惑,我們願意幫助你。」
梅梅一個轉身,奔出診症大樓,匆匆回到辦公室,緊緊閉上門,斟出一杯酒,喝下去。
她伏在桌上艮久,沒有抬起頭來。
整件事不會是她潛意識啟發的幻覺吧。
那樣幽暗的診所,看不清相貌的醫生,他叫她自助自救,到頭來,六o九隻是一間空室。
梅梅的嘴唇顫抖著,根本沒有那間房,根木沒有那個人,她太渴望有個傾訴對象,她太希望得到安撫。
梅悔自覺精神已瀕崩潰邊緣,只有兩個做法:一是再斟一杯酒,消其萬古愁,二是鼓起餘勇,放下過去,努力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