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欣,」老闆看著她,「你的精神好似不大好。」
「是,我想告假,我們正打算搬家。」
「搬家是生活中數一數二可怕的事之一。」
永欣不預備插手,由得他們三父女去搞,屆時,她會把她的東西塞進箱子,抬了就走,不一定走進新的牢籠裡去,也許就此走出家庭。
陳文思的請客名單包括整組工作人員,是一種不分階級極之大方的做法,地點在大酒店的宴會廳。
秘書決定穿紅色晚服,徵求上司意見:「會不會太奪目?」
永欣從前喜歡穿花裙子,小小上身,露胸,束腰,大把灑下的裙裾,一整夜跳舞。
「你會交際舞嗎?」
永欣不語。
小女孩生怕言語造次,便回座辦事。
永欣低頭看自己的雙足,這對腳,此刻用來咬緊牙關過關用,不是用來舞蹈。
晚上,陳文思會不會帶女伴來呢?
很快就會揭曉。
下班,永欣把所有的飲宴衣服翻出來堆在床上檢閱。
大女兒經過房間看見,進來坐在床沿,輕輕說:「一定是個重要宴會。」
晚服都是黑色的,款式大方,驟眼看,毫無苗頭,穿上,倒還見優雅,這是永欣一貫穿衣的風格,
「媽媽,你不開心?」
永欣抬起頭來,「我有什麼不開心的理由?」她淡淡反問。
「我同妹妹已經沒有吵架了。」
「唷,真是皇恩浩蕩呢,如此大恩大德,叫我怎麼償還?」
大寶漲紅面孔,母親講起話來,有時十分諷刺,她只得沉默不語。
「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理想,也應當明白,世上至親,只不過是這個妹妹,為什麼不對她好一點?」
「她有時真令人氣惱。」
「小實亦有同樣抱怨。」
大寶吁出一口氣,「有時爭吵也是樂趣。」
「聽你們爭吵可真受罪。」
「對不起。」
「我要梳妝了。」
「媽媽,讓我看你化妝。」
「不行,你爸也不准看。」
大寶笑問:「為什麼?」
「這是我唯一的私隱。」
生育過孩子的女性都知道,女子一旦懷孕,還有什麼尊嚴可言,生理心理一切公開,親友肆無忌憚問:「喂牛奶還是人奶?」手便好奇地探索到孕婦腹部。
自那個時候開始,永欣把化妝程序守秘,不給任何人觀看,一次徐振偉撞破她畫眉,足足被她痛罵十分鐘。
很簡單的一個妝,卻化了足足半小時,看上去,她比日間體面得多,但仍然像足了是兩個女孩的母親,胭脂並沒有創造奇績。
徐振偉下班回來看見說:「好漂亮,見什麼人,舊情人?」
永欣抬起頭,「哪裡有人把我當舊火焰?」
「保不定呵。」徐振偉凝視她。
「新房子選定了沒有?」
「過來看圖則。」
「你們喜歡就行了,我無所謂。」
「別這樣膩膩厭厭的。」
「這是我大方,不計較,女人有這種特質是非常難得的,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明白了,多謝指教。」
到了宴會廳,永欣被安排坐在陳文思對面。
這個時候,她肯定他百分之一百,亳不矯情地,統共不記得他曾經愛過她。
永欣喝得相當多,她一直喜歡香檳,酒量亦不錯,說說笑笑,一頓飯時間很快過去。
幾個女孩子幾乎沒醉倒在陳文思君的音容裡。
派對散了。
他們與主人家話別,陳文思慇勤地留下地址電話,「要是到溫哥華來,請聯絡我。」
女孩子們差點沒即刻去訂飛機票。
永欣取了車子回家。
客廳靜寂一片,丈夫帶女兒們看戲未返,永欣坐在沙發上原本想休息一會兒,一瞌上眼,卻又做起夢來,她夢見自己來到一片青蔥的草原,樹蔭下有好幾個年輕人正在談笑。
永欣自己才十七八歲模樣,穿一條白色海軍裙子,頭髮梳成馬尾巴,一步步走過去,「你們是誰?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在這裡?」
男孩子們聞言抬頭,永欣從沒見過那麼英俊的臉龐,個個劍眉星目,笑起來唇紅齒白,永欣馬上被吸引了,「我能參加你們嗎?」
「歡迎歡迎。」男孩子們同聲說。
永欣好開心好開心,抬起頭來,只見櫻花樹上花辦紛紛落在她身上髮梢,男孩子們爭相為她拂拭,呵,她握著他們的手,活著真是好。
「快,快,介紹你們自己。」
大家在草地上盤膝坐下。
永欣嘴角一抹微笑。
徐振偉對大寶說:「別吵醒你媽媽。」
他們回來了。
「媽媽好像時常做美夢。」
「那多好,讓她多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