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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頁

 

  「對對,在家好好休養。」

  一次偶然的際遇,造就了她餘生幸福。

  朱桃開始相信,命運有一雙大手,把人推著往前走,或者進入大路,或者走到歧途,那人性格如何,命運也如何。

  當年的子珍明艷亮麗,每個男人都會回過頭來貪婪地張望,她自己也知道有這樣的魅力,驕傲得不得了,然後,她一個個觔斗栽下來……

  朱桃走到大露台,看著藍天白雲,不禁輕輕說:「好險。」

  有找我嗎

  張奕伴回到公司,第一件事便是問秘書:「有找我嗎?」

  秘書完全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事,輕輕答:「有,下星期二下午三時,老地方。」

  他滿意了,打開約會簿,查看一會兒,問了幾個問題,離開公司。

  張奕伴是他的真名字,高大英俊的他只喜歡容深色西裝,沉默寡言,有一股書卷氣,據說,他具大專程度,所以很受女客歡迎。

  他的職業?

  張奕伴是一間導遊公司的職員。

  諾,有單身女客來到本市旅遊或工作,寂寞、孤單,他便提供服務。

  他可以做司機,也是一個上佳伴遊,有專業知識,一定令顧客滿意。

  因為業績優異,很受行家妒忌。

  ——「也不過同我們一樣,有什麼分別。」

  「即使真讀過書,又有何用,客人要看的,又不是大學文憑,哈哈哈哈哈。」

  「裝模作樣。」

  「夠演技,客人才喜歡,還不快快跟他學習?」

  這些閒話,他都裝作聽不見。

  這種工作,做三年已經太多。

  本來,只打算客串一年,儲蓄一點錢,替弟妹繳了學費,立刻洗手不幹。

  一年後,又決定替他們置一所小公寓,再過一年,又想供他們上大學,接著,母親生病,他想她住私家醫院……一晃眼,已是第四年。

  看樣子,可能會在這個行業終老。

  下海容易上岸難。

  他一日比一日沉默。

  收人十分豐厚,可是存不住,像水自指縫間漏去,他自己穿得好吃得好,開歐洲跑車,一亮相,驟眼看,同一般公子哥兒沒什麼分別,只差一個有財有勢的父親。

  他提醒自己,這一兩年,倘若再不努力存錢,下半輩子就危危乎了。

  每一行都有隱憂,他自嘲,當然,公務員就強多了。

  他特別關心的人客,是朱丹。

  朱,是紅色的意思,朱顏,即紅顏,丹,也是紅的意思,像一片丹心。

  她是一個美女,年紀很輕,雪白皮膚,淡妝,姿勢悠閒,衣著低調,但首飾名貴。

  朱丹不知是否她的真名字,他完全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從來不提。

  每個月,他們在郊外一間雅致的酒店喝英式下午茶,他準時,她總比他先到,已經在斟紅荼。

  他們像好朋友那樣閒談天氣、政治、時事,哪部電影糟透了,有一本新書十分好看……

  他們約會了一年,每次只是三兩小時,吃完一頓茶便分手,沒有下文。

  然後,時間差不多了,她又會打電話再約。

  老地方,老習慣,純吃荼。

  她對他沒有其他要求。

  事後,她付現款,鈔票放在白信封裡,信封上寫著謝謝兩字。

  小費很豐富,普通人家已可過半個月。

  她給的酬勞,他總是不捨得用,放在小小保險箱中,漸漸儲了十多隻寫著謝謝的信封。

  星期二,他比往時早了十分鐘到酒店,想知道她每次比他早多少。

  可是,她仍然比他早,已坐在露天茶座紫籐架下喝荼。

  他走過去,輕輕問:「好嗎。」

  她轉過頭來,大眼睛十分明亮,「請坐。」

  「你今日真漂亮。」他是由衷的。

  她微笑,「你自己也不差。」

  他叫一杯啤酒。

  「這次約會比往日遲了幾天。」

  她表示歉意,「有點事,到紐約去了一趟。」

  他建議:「幾時,一起去旅遊。」

  她笑,「去極地或沙漠,我可吃不消。」

  「不一定要吃苦才有生活意義,這是資本主義社會。」

  她點頭,「你說話很有意思。」

  「去法屬波利尼西亞可好?」

  她卻說:「我這人戀戀風塵,我還是喜歡巴黎。」

  「那就是巴黎吧。」

  「你做嚮導?」

  「綽綽有餘,一定勝任。」

  她取過一隻小小司空餅,輕輕搽上玫瑰果醬及奶油,送進口中。

  「我有一件禮物送你,盼你收下。」

  「呵。」

  他取出一隻小小首飾盒子,「我看到這副耳環,覺得十分適合你。」

  打開盒子,是一副秀麗的粉紅色珊瑚鑲珍珠耳環,設計成一朵百合花模樣。

  「真漂亮,是古董首飾嗎?」

  「是二十年代新美術設計,這種珊瑚顏色,叫天使皮膚。」

  她立劓取出戴上,「謝謝你。」

  「果然很好看。」

  「每次見到你,都有意外之喜,為我蒼白寂寥的生活添增顏色,我很感激。」

  他一怔,忽然靦腆,可惜,這一切不是免費的恩典,他一直收取十分高昂的酬勞。

  「你可想到別處走走?」

  「不用了,就這一頓茶就很好。」

  接著,他們閒談幾句,說到世上各個慈善機關,她說:「奧比斯眼科飛行醫院是我首選。」

  「宣明會助養兒童計劃也很好。」

  「無國界醫生組織亦叫人欽佩。」

  「是,他們原本可以在都會幫貴婦整容賺取豪華生活,卻跑到窮鄉僻壤去治療疫症,不但吃苦,而且危險,因缺乏資源,有時連手套都不戴,就診治病人,真是偉大。」

  他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相形之下,在許多人眼中,像他這種人,只好算社會的渣滓。

  像一對老朋友一樣,他們維持適當距離,在日落時分告別。

  似往日一樣,有一輛出租大車來接她,司機每次都不同。

  她很小心,並不能自車牌號碼追查到她的身份。

  他有點難過,的會他這種人,非得極端警惕不可,留下任何把柄都後患無窮。

  可是,張奕伴的人客大可放心,他會遵守職業道德,他才不會去騷擾客人。

  接著的幾個星期,他招呼了不同的顧客。

  一位美國德州來的女士還沒坐穩就喝醉了,有心事,一直哭,半常淒涼,似迷途孩子,又像受傷小動物,穿金戴銀的她靠在租來的男伴肩膀上哭了」夜,然後,忽然清醒,帶著浮腫的面孔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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