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緘默。
「客人來,客人去,不必放在心上。」
是,照說,應當如此。
「丁小姐找你,她到巴哈馬潛水,邀你作伴。」
「我想休息一陣子。」
「少爺,你很累?多喝兩杯咖啡提提神。」
「我不是機器。」
「別發牢騷了,當心折福。」
他探身過去,「你不喜歡我。」
秘書啼笑皆非。
走到街上,他架上墨鏡,臉色沉了下來。
他駕車在路上飛馳,拿不定主意,幾次三番駛到她家附近去,可是,又折返市區。
維於,在一個傍晚,他無論如何忍不住,到昭月路一號去按鈴。
屋內有音樂聲嘻笑聲,很明顯,裡邊有舞會。
女傭人來開門。
他說:「我找朱小姐。」
女傭愕然,「我們不姓朱。」
他怔住。
「誰?」主人出來了。
是一個中年太太,見一英俊男子站在門口,不由得問個究竟。
「我找朱品莊小姐。」
「品莊到美國治病去了,你不知道?」
這句話好比晴天霹靂,他睜大了眼睛。
「品莊患癌,一年來不住奮鬥,現在已進人最後階段。」
他呆呆站在門口。
「我是她阿姨,對,貴姓?請進來喝杯酒。」
「你有無她的地址?」
「有是有,你好意我們心煩,可是,她說得很清楚,不想在這種時候見任何人,你為她祈禱吧。」
他低下頭,心緒大亂。
「你是有心人,品莊有你這種朋友我亦覺安慰,可恨她未婚夫,知她罹病立刻藉故失蹤,令人惱怒。」
他轉頭離去。
這解釋了一切。
粗心大意的他竟以為她要結婚。
他靜靜駕車返市區,到酒吧買醉。
酒保認識他,意外地說:「咦,你也會失控?」
「我也是人。」
酒保揶偷:「什麼事,不會是失戀吧。」
「正是。」
對方不置信,「你會愛人?」
真是,連他自己都猜想不到。
「你話真多,拿整瓶伏特加來。」
那夜他醉得一塌糊塗,把車停在山頂,鎖上門,睡著。
清晨,警察敲他車窗,「醒醒,醒醒。」
他睜開雙眼。
「快把車開走。」
他只得回家。
第一件事便是打電話問秘書:「她有找我嗎?」
「沒有,並且,請你別再問這個問題。」
他頹然。
「方小姐找你。」
「我想告假。」
「多久?」
「一年、三年、十年。」
「索性把你的名字剔除可好?」
他忽然心平氣和,「好,謝謝你,我自今天起,退出伴遊行業。」
「喂,喂,我是開玩笑,喂。」
他心意已決。
也是時候了,讓她做他最後一個客人吧。
他辦事相當快捷,立刻著手轉行。
先把跑車賣掉,名貴西裝全部送人,再搬到普通住宅區,找舖位打算開一片咖啡店。
他已經把母親及弟妹的生活安排好,無後顧之憂,噫,總算跳出火坑了。
正在裝修鋪面,秘書找他。
他說:「我真的已洗手不幹。」
「她找你。」
他呆住,雙手顫抖,「真的?」
「我騙你幹什麼。」
「的我幾時?」
「今日下午三時,周敏元律師樓。」
「什麼,是見律師?」
「我也不知就裡,他們是這樣說。」
他不語,已有不祥感覺。
「退休之後生活還好嗎一.」
「托賴,還過得去。」
「視你幸福。」
「謝謝。」
他立刻更衣沐浴,十萬火急趕到銀行區。
他早到了半小時,接待員是位年輕小姐,一見英俊的他,即時慇勤招待。不久,周律師出來。
她朝他點頭,「你來了。」
他一顆心一直沉下去,直墮谷底。
「品莊再三叮囑,一定要找到你。」
他不禁用手掩住面孔。
「你猜中了,」周律師歎口氣,「品莊沒有打勝仗,她已於上月三號病逝。」
他一聲不響。
「品莊頗有私蓄,她將其中一部份產業贈你,盼你善加利用,還有,這件首飾,她還給你,叫什麼?天使皮膚,多麼奇特動聽的名稱,是什麼?」
他默默接過那只盒子。
「品莊說,多謝你給她那麼多好時光。」
他落下淚來。
從頭到尾,他沒有說過一句話,在文件上簽了名。
最令他感動的是,她並沒有勸他轉行,她一直尊重他,只有在生死關頭打過轉的人才能這樣豁達。
周律師告訴他:「一切在美國加州辦妥,她家人不想公佈細節,盼你原諒。」?
他表示明白。
「你可以走了。」
他離開律師樓,靜靜回到自己的咖啡店。
裝修師見他回來,上前說:「你一直沒告訴我,店名叫什麼。」
他不加思索地說:「天使皮膚。」
「啊,是一種蛋糕的名字嗎?十分動聽。」
他不出聲。
那雙清澈的大眼睛似在角落看著他。
他輕輕說;「咖啡店牆壁漆極淡的珊瑚色,檯凳用原木,瓷器全部潔白,提供咖啡與茶、三種冰淇淋,兩種蛋糕,以及一種三文治。」
裝修師詫異地問:「你同我說話?」
他輕輕說下去:「多希望你可以來喝一杯,坐一會。」
那雙大眼睛像是笑了。
「我們喝下午茶的約會,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裝修師給他看色版,「這只粉紅色夠標準了吧?」
他一看,點點頭。
不知怎地,臉頰上一陣涼,他輕輕抹去淚水。
玉珮
子昂看中那塊翡翠已經有一年,她喜歡它渾厚碧綠,握在手中,半透明水般流動的質感叫人有種平和感覺,買來送給母親最好不過。
可惜售價高昂,不是一般人負擔得起,宜至亞洲經濟不景之風刮起,這種奢侈品一直跌價,此刻只餘三折。
玉器店老闆娘笑說:「王小姐,趕快買下,這真是蝕本出血價,若不是急需現金周轉,哪肯賤沽。」
子昂心動。
老闆娘說:「我同你配一條鑲鐵的鏈子。」
子昂連忙答:「我想家母天天戴,不用太豪華。」
「唏,上了年紀才配得起華麗,令堂多大年紀?」
「五十一。」
「正當盛年,擔當得起有餘。」
子昂點頭。
老闆娘算好價格:「王小姐,盛惠十二萬五千。」
子昂還是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