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芳雙目好比寒星,「柱華,你認為我有作弊吧。」
柱華一呆,啟才辯道:「你精神欠佳,時間又不夠用——」忽然發覺他才是懷疑蘇萬芳的人。
萬芳目光又落在啟才身上,「是,所以認定我有非作弊不可的理由,故此挺身而出,做我的替死鬼。」
柱華搶著說:「我不忍心看你那麼痛苦——」萬芳截斷他:「最痛苦是最好的朋友心中也認為你是個賊。」
「哎呀,」柱華叫:「好心沒好報。」
啟才按住柱華,「萬芳說得對,我們不該一開頭就把她當是弱者。」
萬芳這時冷淡地說:「兩位請回,我需要休息。」
柱華與啟才知道弄巧反拙,靜靜退出。
萬芳再也沒見他們二人。
沒等到行畢業禮她就打道回府。
柱華悵惘地說:「算了,只要萬芳無恙,我們也就放心。」
「像她那樣聰敏用功堅強的女子,一定會得出人頭地。」
「那樣的女孩越來越多,你我無地容身。」
「你怕什麼,你是富家子。」
「你品學兼優,亦不愁出路。」
「我原以為自我犧牲這一招可以感動萬芳,誰知她毫不領情。」
「她有她的理由,她認為我們沒有投她信任票,所以不能再做朋友。」
徐柱華與周啟才長長太息。
我兒
徐日權與妻子沈維清領養孩子之前,經過詳細考慮。
他倆是專業人士,性格成熟,經濟情況良好,年紀又恰恰好,雖是如此,也直輪候了三年。
在這段時間內,兩人不住討論該一件事。
「我不打算隱瞞事實,待他懂事,我一定告訴他我倆並非親生父母。」
「半夜一樣要起來餵食,你吃得消?」
「我想我已經準備好了。」
「親友取笑我們多此一舉。」
「各有所好啦,我亦可揶揄他們成日沉迷股票上落。」
夫妻倆結婚五年無所出,看遍生育醫生,詳細檢查一點毛病都沒有,又嘗試過好幾次試管嬰兒手術,均無結果。
醫生仁心仁術,輕輕說:「如果真喜歡孩子,不妨領養,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維清問:「很多人放棄孩子吧。」
醫生答:「相當多。」
維清說:「假如可以把不需要的孩子統統搬到渴望孩子的家庭去,天下太平。」
醫生笑說:「可借上天從不這樣順利安排任何事。」
他倆仍是無孩夫婦。
漸漸在公眾場所見到幼兒,維清會得凝視他們。
在維清眼中,他們一舉一動,即使正在淘氣,也無限可愛。
一天早上,維清看到一老翁推嬰兒車逛街,那孩子只有八九個月大,轉頭看他祖父,祖父作勢唬他,他便嘩哈一聲笑,意圖躲起來,不知多樂。
維清簡直艷羨這種天倫之樂。
沈維清本人堪稱天才,廿五歲拿到博士文憑進大學教書,去年已升到副教授身份,事業家庭都無懈可擊,但她渴望有一個孩子。
她同負責領養兒童手續的段律師說:「我不覺得沒有親生兒是一種遺憾,我只是希望擁有一個女兒。」
段律師笑笑,「我明白。」
段律師與徐日權是大學同學,只不過畢業後分道揚鑣,徐日權一直替一間大機構服務。
「那孩子會幸福的。」
維清說:「孩子最幸福當然是跟著親生父母。」
「不一定,親生只是血緣,感情可以培養,你家有栽培孩子的先決條件。」
輪候期間也曾有虛報,令維清空歡喜一常故此嬰兒房裡設備十分齊全,早已置下。
那是一個下雨天,維清有空,在家研究歐洲最新地圖,徐日權出去了,寬敞的公寓靜寂無聲,掉一根針也聽得見。
女庸輕輕走出來為她倒一杯茶,又輕輕走出去。
維清拿著茶杯到窗口看風景。
剛巧看到斜對面一戶人家有保姆抱著嬰兒觀雨,那孩子雖然很興奮,舞動著小小手臂。
電話銘響了。
「維清,我是小段,你聽清楚,必需立刻答覆我,我現在有一個孩子,三個月,男性,身體健康,只是有一點皮膚病,生母願意簽字交出領養。」
「男孩子?可是--」
「男女一樣啦,維清,不必堅持,這個機會一失,恐怕又要等幾年。」
維清立刻說:「好。」
「你馬上出來見見他。」
維清緊張,「現在?」
「對,立刻到我事務所來。」
「日權他不在家。」
「我已聯絡到他,他會在三十分鐘內趕到。」
「手續——」
「喂喂喂,信任我好不好?我是專家。」
維清立刻抓起大衣手袋出門,不知怎地,似有靈感,在嬰兒房取過一條毯子,她覺得那嬰兒會需要它。
駕車抵段氏事務所時天已全黑,雨下得很急,維清並沒有打傘,把車子停在橫街,就忽忽找上辦公室。
段律師迎出來,「維清,這邊。」
他把她延進偏廳,已經有一個年輕女子坐在那裡。
維清朝她頷首。
那女子抱著一個包袱,維清趨近去看,那果然是名嬰兒,並沒有睜開雙眼,只是打了一個呵欠,並且把毛毛頭轉動一下。
維清滿心喜悅,立刻愛上那幼兒,馬上伸手去抱,那女子居然把他交給維清,維清即時把他裹在淺藍色的毯子裡。
那女子輕輕摸一下維清的手,維清抬起頭,只見孩子生母眉清目秀,只不過臉容淒苦。
段律師說:「甄小姐,這位是徐太太,你滿意嗎?」
那女子默默點頭。
「徐太太是大學教授,她會愛護孩子,給他提供最好的生活條件。」
那女子又點點頭。
「你看徐太太頭髮外套都淋濕了,多心急趕來,可見確有誠意。」
段律師攤開文件,「你可在此處簽名。」
維清大筆一揮。
這時,徐日權也忽忽趕到,一般是淋得渾身濕,也在段律師指示下簽了名。
那年輕女子終於默默取起筆,在文件上簽下名字。
移交手續正式生效。
徐日權興奮地過來看看嬰兒面孔,忽然同妻子說:「像你。」
那女子站起來預備離去,自始至終,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