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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現在你總算育與我談話了有進步。」尚說。

  我說:「因為你對我很好。」

  「你是一個自私自愛自利的人,莊,你只會坐在家中等著朋友對你好,你不會主動地伸出手來招呼朋友。」他說。

  「尚,你說對了,我害怕受傷害。」我說。

  「你不用怕我。」

  「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還在等待什麼?」他問我。

  「我?我也不知道,也許我在等待你的邀請。」我說。

  「我不是早已發出請帖了嗎?」尚詫異地說。

  「你看清楚了我沒有?」我問,「我是一個中年老姑婆,脾氣古怪,不近人情,相貌平平,你想清楚?」

  尚說:「我相信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告訴我,我看到的是一個對美術極有修養的事業女性,英姿勃勃,神采飛揚,別有風韻,且帶著十分的氣質,當然我看當然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嚥一口唾沫。

  「莊,別害怕,快去領事館辦手續,我們一起到巴黎走走——你上次去是幾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

  「與什麼人去的?」

  好傢伙,開始管頭管腳的了,可是我心中卻心甘情願。

  「一個人。」我笑答。

  「曦,煞風景。」他說:「好,我們動身到約瑟家去吧,遲到要罰的。」

  廖約瑟兩夫妻為我到巴黎之行大費周章,彷彿我此行是去結婚似的,為我買了不少新衣服。

  我笑跟尚說:「你看他們,等不到自家的女兒大,就想把別人的女兒嫁掉。」

  「想?」廖太太忽然緊張起來,「什麼叫想?難道你只是『想』嫁尚?」

  「嫁?」我嚇一跳,「誰嫁人?」

  尚問:「怎麼?你不是答應嫁我?」他大驚失色。

  「嫁你?」我一陣暈眩,「我什麼時候答應嫁任何人?」

  尚嚷:「賴婚!賴婚!」

  「喂!話說清楚一點,我只答應跟你一起到巴黎去。」我急道。

  廖太太說:「莊,我們小覷了你!沒想到你這麼新潮,你不與他結婚,卻跟他去巴黎,難道想試婚?」

  我拉下臉說:「我不來了。」

  尚說:「不由你不來!」

  「你們老拿我開玩笑。」我懊惱的說。

  尚:「我以為一切都有默契,既然事情進行得太含蓄,我再補一次求婚禮如何?

  「這還差不多!」廖氏夫婦異口同聲。

  我說:「我沒有打算結婚,你們別催我。」

  約瑟說:「對,別逼她,讓她到了巴黎,慢慢想清楚未遲,不過莊你是在思慮過度,不催一下是不行的。」

  我說。「你與尚老是聯合起來對付我,現在更進步了」連廖太太也加入行列,三個人欺侮一個人,我希望你們慚愧!」

  他們三人笑。

  約瑟說:「為你好呢,莊。」

  廖太太說:「好了好了,吃飯去吧。」

  我看了尚一眼。

  他向我擠擠眼。

  我歎口氣說:「這算是什麼呢?」

  尚說:「老姑婆的春天。」

  這次連我都只好笑起來。春天……呵是。

  母子

  我認識維旭已有兩年,從來沒見過他的父母。

  在學校他是個品學兼優的寄宿生,教授與同學都對他推崇備至。

  他很少回家,我們開始約會的時候,通常都是他到我家來接我,父母很喜歡他,一向他是通行無阻的。

  後來熟了,我便問起:「維旭,為什麼不讓我見見伯父母?」

  他答:「我父親早就移民美國。」

  「很少回來?」

  「很少。」

  「母親也不回來?」

  他遲疑一會兒說:「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便已離婚。」

  其實離婚已是很普通的事,但維旭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臉色很陰暗。

  維旭並不是一個十分開朗的人,平日合了「沉默寡言」四個字,不過他笑起來的時候像滿天陰霾中露出一絲金光,我就是愛看那笑臉。

  媽媽對他很好,凡我有的,總能照顧維旭。

  媽媽說,「不管將來如何,我不一定要他娶我女兒,我女兒也不怕嫁不到人,這孩子討人喜歡,他得不到親情,我們疼著他一點,也是應該的。」

  譬如幫我打了毛衣,維旭也一定有一件。生日的時候,維旭往往與我受到同一的待遇。

  維旭通常住在宿舍中,不要說週末,連過年過節,他都不回家,生日也沒人記得他,是我盡量拖了他往我家跑。

  媽媽有時說:「這孩子真怪,有父母跟沒父母似的。」

  爸說:「別亂說,他的學費生活還不是由父母負責?就憑你那些招呼,他就活得那麼好,別離間人家的親情,各人養孩子的方式不一樣。」

  媽媽有點訕訕地,她說,「我一時嘴快了。」

  我說:「親情也很重要,光付錢,那多難堪!」

  爸爸看我一眼,「你少批評他,要不愛他,要不離開他。」

  我笑著應:「是!」

  爸爸的家教最嚴,就不愛說人是非,維旭說,他最喜歡我們家這一點。

  班上有同學訂婚,我笑問維旭:「什麼時候輪到我們?」

  他說:「找到工作再說。」

  「嘩,還要等兩年。」我吐吐舌頭。

  他忽然說:「我情願叫你等。我舉個例子:政府拍賣官地的時候,競投者必需有現金支票作保證,才能舉手出價,少女的終身難道不比一幅官地更寶貴?可是大批追求者,除了花言巧語,還能提供什麼保證?一份正當職業至少是家庭幸福的保證,肯具保便表示有誠意。你明白嗎?」

  我很感動,「我明白。」

  「我父親是一個非常不負責的男人,是以母親跟他離婚。」

  「真的?」這是他第一次對我說起他父親。

  「我不想多說他。」

  「你母親呢?她可好?」

  「當然她很好!」維旭冷笑一聲。

  「如果她很好,你應該為她高興,她一定是個能幹的女子,離婚後並沒有倒下來。」

  「她是很能幹。」維旭說:「我只希望她可以平凡一點,你明白嗎?像你媽媽那樣,媽媽應該有媽媽的樣子。」

  我笑。

  維旭說:「後來她又結婚了。」

  「嫁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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