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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人們對於血有種特殊的恐懼,我也不例外,怔住了,漸漸我的心裡發麻。

  他要進屋子,看來這件事還剛剛開始。

  我看著他,服從的進屋,開亮燈。

  「你一個人住?」他問。

  我不知道該怎樣答。

  「是不是一個人住?」他有點不耐煩。

  我怕再度挨打,點點頭。

  我走到浴間取毛巾抹血,他手上的戒子劃破了我的臉。

  他說:「走出來坐下!」

  我帶著藥膏與橡皮膠走到他面前坐下,包好傷口。

  他吞一口唾沫,「對不起。」

  我很驚奇,抬起頭看他。

  「很痛嗎?」他問。

  我搖搖頭。

  「請你給我一把熱毛巾。」他看上去很疲倦。

  我進浴室絞了毛巾給他。

  他道謝,手槍仍然指著我,左手揩完右手揩。

  「有沒有什麼喝的?」他問我。

  「啤酒、牛奶、水、茶。」我簡單的報出來。

  「茶。」他說。

  「我要燒水。」

  「好,你去燒。」他說。

  他用我的電話,說著一種我聽不懂的中國方言。

  水開了,我沖一杯中國茶,一杯牛奶紅茶,拿著出去。

  他來不及的搶過紅茶遞到嘴邊就喝。

  「當心燙!」我說。

  他放下茶。

  我看清楚了他的臉,相當端正,如果稍後警方要繪畫查案,我一定能夠把他認出來。我不認為我會死,我還年輕,我要活下去,我會活下去。

  「對不起。」他說:「下面佈滿警方的人,我又要用電話——」

  呵,他是那個槍殺犯!

  「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想吃點東西,休息一下,與自己人聯絡上了,馬上走。走之前我會把你綁起來,我不想警方立刻追上來,你明白嗎?」

  我小心地點點頭,略為放心。

  「不要令我做出意外的行動,你要聽話。」他說。

  我點點頭。

  「好,你聽我說:我要一隻文件夾子。」

  我打開抽屜,把我裝各種賬單的風琴文件夾取出來,將單據放入一隻空紙袋,把夾子遞給他。

  「謝謝你,我很幸運,碰到的是你,如果是一個阿嘛,真是不堪設想。」

  「他把槍放在附近,匆匆自西裝外套裡袋取出一疊疊舊的千元鈔票,一迭總有好幾萬元,另有一小袋東西,一併放進文件夾,合上。」

  「第二:我身上這件襯衫上有血漬,要洗一洗。」他問:「天亮之前會不會幹?」

  「我有乾衣機,半小時連洗帶熨。」我說。

  「好得很。」他緩緩脫下外套,領帶,最後是襯衫,遠遠地拋在客廳一角。

  我走過去拾起,開動洗衣機。

  他的內衣上也有血,但是我不說什麼。

  「你有什麼食物?」他問:「我肚子餓。」

  「罐頭湯、三文治。」

  「好極了,麻煩你。」他說。

  他的聲音充滿憂慮與驚惶,盡量壓抑。

  我在廚房裡靜靜的為他做晚餐,廚房有一個窗子,對牢對面人家,我如果叫救命,他們會以為是夫妻吵架,而我心臟就先中槍。

  我考慮良久,決定乖乖的照他的話去做。

  我端出晚餐,看見他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在養神,我輕輕咳一聲,他馬上跳起來,揚起槍,見是我,又放下武器,笑一笑。

  洗衣機軋軋的操作。室內很靜寂。

  他拿起三文治,他說:「開無線電。」

  我扭開無線電,輕音樂播放悠揚。

  他說:「我們像兩夫妻,下班回到家,休息完了聽音樂,吃晚餐。」他的語氣充滿淒涼。

  我喝一口茶。

  他又說:「別擔心,天一亮我就走。」

  洗衣機停了,我把他襯衫取出來,放進乾衣機。

  他說:「天一亮,你與我一起出去,我們像上班一般。」

  我點點頭。

  「你會合作的,會不會?」

  我又點點頭。

  靜寂了好一會兒,他說「你的公寓很整齊,很美觀,收拾得很清爽。」

  我不出聲。臉上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

  他又說:「你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是不是?足夠你的開銷。你閱讀範圍很廣,架子上那麼多書報雜誌。」

  我一直喝茶。

  「你很鎮靜,是一個識大體的女子。」

  他拾起槍把玩。

  我對槍沒有認識,但是這把槍製作精緻,看樣子不像假貨。

  「這是真槍,剛剛發了一彈,命中一個人的心臟。」他似乎在自言自語。

  我覺得疲倦,手錶指在十二點半,於是靠在沙發墊上稍微睡一下。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睡著了,頭枕在電話上,手槍捏在手中。

  我的心狂跳。

  如果我現在躡手躡足拉開門,閃身而出,奔下樓去叫救命——

  我站起來,一步步很鎮靜的走過他身邊,慢慢走到大門邊,拉開大門,正要開鐵門的時候,耳邊有一件冷冰冰的東西貼上來。

  他把我自門口拉回來,摔到地上。

  他指著燈開了一槍,整盞燈被他轟得粉碎,我身子簌簌的發抖。

  他冷冷說:「你彷彿不相信這柄槍。我如今殺了你,你也是枉死,好久人家都不會發現你的屍體!」

  我閉上眼睛,忽然之間哭起來。

  我只覺得一輩子都沒有順心的事,一個女人獨自在社會掙扎,父母、兄弟的幫助都得不到,四周只有放冷箭的人,冷暖沒個人知道,還得支撐多久?每個人都想在單身女人身上撈便宜,因為她們好欺侮。

  如果今天有個孔武有力的人陪著我,說不定這個兇犯就不會選上我。如果工作方面有個得力的後台,人們就不敢排擠我,如果碰見個像樣的男人,我也就是少奶奶,在家帶小寶寶,管它物價飛漲。

  我掩著臉哭很久,橫了心。根本我死在這裡是沒有人會知道的,不必中槍,好幾次發寒熱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我就有那種感覺,不知何年何月才會有人開門進來發現我。

  門鈴響起來。

  他非常緊張,說:「這麼晚還有人來找你?決,去開門,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快!」

  我抹乾眼淚,開門。他就站在轉角,離我不到兩尺。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大聲叫我的名字。

  「誰?」他輕聲問。

  「以前認識的朋友。」我說:「喝醉酒來佔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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