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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忽然有人在我肩上拍一拍,叫我「瑪姬」,聲音異常迷茫。

  我轉頭,「我不是瑪姬。」

  他凝視我的面孔,「對不起,對不起。」退後兩步。

  我向他勉強笑笑,他走開。

  我忽然之間興致索然,想回公寓睡覺,便過去向姐姐道別。一眼看到那個錯認我是瑪姬的年輕人也在。

  她們向我介紹,「這是陳太太的表弟菲立。」

  我向她們點點頭,「我要先走一步。」

  姐姐說:「菲立,你幫我送一送小丹,你們順路。「

  我連忙說:「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姐姐白我一眼,怪我不會利用機會,「你這個人真是,何必客氣,菲立,你不會介意,是不是?」

  我漲紅了臉。

  菲立說:「當然不,我們走吧。」

  到這個時候,我也不便太不大方,便跟他出去。

  他把雙手插在口袋中,「小丹,你梳的髮型,跟瑪姬一模一樣,我一時看錯,對不起。」

  「沒關係。」我再三表示我不介意。

  他開車門讓我先上去,會心微笑說:「跟她們喫茶,悶死人?」

  可不是,但我沒敢說出口。悶就下次不再出現好了,何必多嘴。今天出來,我還特意打扮一番,誰知到了外頭見到她們,才發學自己渾身過時,連最近省著買的一隻最得意的別針,都顯得十分寒傖。

  我這才發覺天下有這麼幸福的人,第一,難得她們頭腦簡單,滿足於吃吃喝喝的生活,十多年也不膩,第二,她們的丈夫真的肯賺了來給她們花。

  真是難得的福氣,不由你不服。

  「在想什麼?」菲立問。

  我笑笑,「沒什麼。」

  「天氣很好,要不要去喝杯茶,我同你去城市俱樂部。」

  又是個見了女人便約會的男人,我想,但是我回家又幹什麼好?也是沒有事做,對牢電視發呆。去就去吧,索性做他芸芸女伴中之一個。

  我轉過頭來說:「我沒去過城市俱樂部。」相信有不少女人為了這種吃吃喝喝的小便宜而聳然動容。

  我跟他到達會所,一茶在手,人忽然鬆弛下來。地方實在是清靜雅致,有這種好去處已經很不容易,難怪一般小妞喜歡同公子哥兒來往,是有些好處。

  剛坐沒一會兒,便有兩個男孩子過來叫爸爸,我大感意外,因為那兩個男孩已經超過十歲,而菲立看不出超過三十歲。

  孩子很禮貌,我因為同他們初相識,只是隨和地應對,沒問題沒表示。

  不過他們一家三口非常融洽,看了令人羨慕,只不知他妻子在何方,千萬不要看見我給我一個巴掌才好,於是我又有點略略不安。

  他馬上看出來,「我妻子已經過身。」他說。

  「哦,對不起。」我說。

  「已經三年了。」他微笑。

  大一點的那個孩子看一看我說:「爸爸,這位阿姨好像媽媽!」

  我一呆。

  菲立低下頭。

  我衝口而出,「不會是瑪姬吧?」

  菲立腳點抬起頭來道歉,「對不起,剛才我也是一時忘形,才叫起你來,其實也不是那麼象。」他隨即顧左右而言他。

  總有一點象才使他忘形,妻子死了已經三年,他還在大白天叫她的名字,真叫人害怕,這種深情使旁人啼笑皆非。我覺得他怪,很後悔來吃這杯茶。

  我這個人的性格多疑敏感,很小的事也盤算很久,故此憂慮很重,不算是個快樂人。

  我的面色一定是怪怪的,故此他也有點尷尬,不不定期又盡說些別的話來支開我的注意力。

  但是這一頓茶仍然冷淡收場。他駕車送我回家,我覺得非常地累,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第二天上班,車子塞得不得了,本來走二十分鐘的路走足一小時零十五分。以後還是用地鐵吧。我想,別亂貴族的了,這不是有沒有車的問題,每天多在路上消耗一百多分鐘,不許久我就死翹翹。

  到了公司,看見案頭上擺著一瓶花。我幾乎懷疑自己沒睡醒摸錯房間。

  花?誰送我花?

  不可思議,自十七歲的時候收過花,至今已經兩百餘年,怎麼又會有一束花。

  我探過頭去看,是白色的康乃馨,小小名片上說:「祝快樂。」署名陳菲立。

  呵,是他。

  多麼難得,我微笑,因為無意被錯認作他的亡妻,做了一剎那的死人,換來一束香花,多麼神秘而浪漫的插曲,可是我不那麼樂觀,我目前的生活沉悶管沉悶,可幸非常上軌道,瞎了眼也懂得摸到公司來,人呼喝我,我亦呼喝人,出了軌道,我絕對不能擔保會出什麼錯,何必冒這個險。

  我取出小鏡子照照,孩子不會說謊,我真像他的亡到?

  花隨之擱瓶中,三天後謝了,女秘書把空瓶取出。

  新的花又來了,仍是由陳菲立先生所贈送,太好了,他的歉意仍然持續著。

  同事們嘖嘖稱奇,咱們公司像個大雜院,什麼貨都有,有一兩個象小舞女般的青春艷旦最受歡迎,一般二十多歲,她們口口聲聲說自己小,鶯聲嚦嚦,引來不少狂蜂浪蝶,天天中午有人邀出去吃飯,但一貫取笑我的,卻不是她們,而是一些老姑婆與老太太,因為她們跟我一樣,馬馬虎虎地叫後生買了飯盒來吃,所以看不起我,現在有人送花來,忽然像是在我們之間劃了一條界限,立分高下,她們要對我重新估計,大起騷動。

  我很受刺激,那種稍帶矜持的歡喜刺著我的心。

  誰說送花沒有用?真的送起來,那種效果,非同小可。

  一直送到第三束,菲立的電話才來。

  聽到他的聲音,我絲毫不覺陌生,彷彿他與我走了已經有一段日子,老拍擋了。

  他的語氣更增加這個因素:很熟絡有禮地

  「今天忙嗎?有個朋友建議吃蟹,要不要一起來?再不吃要過時了,你明天有空嗎?」娓娓道來,彷彿這處約是一早定好的。毫無疑問,他是追求女人的老手。

  老手與熟手永遠給人安全感,他們永遠知道在恰當的時候做些什麼事,說些什麼話,永不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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