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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頁

 

  我看了幾眼,決定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理閒事,就專心搭好自己的營幕。

  我躺下。

  寬曠的景色令我神怡。

  寂寞也是一種享受,恰到好處的孤寂令人反省自己的心。

  將來結了婚兒孫滿堂,就沒有此類享受。

  我用雙臂作枕頭,睡得很舒服。

  天色還沒有暗,下午五點,就看到天邊的第一顆星。

  我起了火,燒咖啡喝。

  遠處的「老忠心」噴泉嘶嘶作響,泉水跟著冒出來,噴得有十多米高。

  我看著奇景,並不介意獨自一人,如果沒有好伴,還不如一個人樂得清靜。

  我歎口氣。

  前幾年來到這裡,小琪還在我的身邊。

  我燒滾水,做了咖啡.在鋁質杯子裡喝,像西部牛仔,一會兒肚子餓,就開罐豆子與香腸來吃。

  嗯,盡量過原始的生活,把勾心鬥角口至最低,多麼愉快。過慣這種至真至誠的生活,不再高興返回文明。

  文明的惡性劇產品是虛偽欺詐。

  難怪有兩夫妻,一輩子住在阿拉斯加不出來,妻子在後園種菜,丈夫狩獵,孩子們在屋內做功課,一家子自給自足,根本不與外界接觸。

  對孩子無異是自私些,難能保證愛靜的父母不生一群愛熱鬧的孩子,但我會考慮在我人生某一階段內與妻子去到原野度假,選一個連電話都沒有的地方。

  我咕咕地笑。

  也許妻子會耐不住寂寞而與我分手。

  現代人已不懂如何獨自消磨時間,非得借助科技不可。我扭響無線電,一個民歌手在唱:「噢——寂寞的心……」我隨即扭熄。

  蟲鳴聲清脆動人,看看月亮上來了。

  如銅盤大,完整的、銀白色的月亮,照得大地一片柔和,襯托著一天星斗以及巍峨的山石,一片奇景。

  我長歎一聲。

  可惜小琪完全不懂得這些,她要出入於第五街的時裝店才能夠開懷,我們倆志趣太不一樣,因此分手了,也許是明智的決定。

  不過受傷的心需要時間康復。

  那夜我吃了豆子香腸就熟睡了。

  藍色帳幕裡的住客始終沒有現身。

  第二天我睡到很晚才起來,伸個懶腰,到山溪取水洗臉漱口。

  有人比我先在。

  雖是夏天,溪水還是很涼的。而站在溪中洗頭的,是一個女孩子,我訝異,黑色的長髮,莫非是印第安少女?

  等她抬起頭來,我們兩人都呆住,她是東方人,眉目清秀。

  她穿著泳衣,一手挽著長髮,問:「中國人?」

  我大力點頭:「中國人。」

  她笑說:「有土地就有中國人。」

  她上岸取過大毛巾擦頭髮,並沒有多說話,便走回帳幕,身型婀娜。

  我明白,她是嫌多我這個人來礙她的清興。

  她也是有心事?

  我索性也學她的樣子,跳進澗水裡洗個清潔。水涼而不冰,不但洗淨身體,連內心都幾乎潔淨了。

  我歎著造物主的奇妙,回營沖了杯蜜糖茶。

  她在營外曬長髮,用一把刷子緩緩梳著頭髮,那黑色的頭髮便在陽光下發出七彩的光彩。

  她換上白T恤,牛仔褲,活潑可人,我很想過去攀談,又怕她嫌我多事。

  我遠遠地看著她。

  過了很久,忍不住喊過去,「喂,叫什麼名字?」

  山谷有回音,「叫什麼名字?名字?名字——」

  她轉過頭來,幸好,臉色不怎麼生氣。

  她並沒有立刻回答,先將頭髮編成一條辮子,才走過來,撐著腰,看著我。

  我問:」喝茶?」

  她坐下來,「你倒是一應俱全,把整個家搬過來了。」

  我笑,「我打算在這裡住幾天。」

  「車子停在入口處?」

  「正是。」我問:「你呢?」

  「我搭灰狗來。」

  「一個人?」

  她幽默地看看四周圍:「一個人。」

  我馬上喜歡她這種活潑的風姿。

  她喝著我遞過去的茶。

  我凝視她。她有極濃的雙眉,大眼睛,體格不壯,但剛夠標準。

  我說:「我叫康乃清。」

  她說:」我姓楚,楚圓圓。」

  我們熱烈握手。

  我說:「本來想靜數天,後來發覺自己是俗人,幸虧碰到閣下。否則定耐不住寂寞,一走了之。」

  她會心微笑。

  我好奇:「男孩子來這種地方不稀奇,你呢,你是怎麼上路的?」

  她說:「有事到西岸去,途經這裡,順便上來住一會兒。」

  竟不約而同!

  我說:「你要當心,女孩子單獨行動,有很多時不十分安全。」

  「不要緊,公園的護衛員時常巡經這裡,我渴望寧靜。」她揚揚頭髮。

  我歉意說:「我真的妨礙你的雅興啦。」

  她隨即笑,「但正如你說,靜了三天,也足夠了,要想的一些問題,也應該想通。」

  又一次心意相仿!

  女孩子家,也不知道她有什麼難題。

  她一指山後,「那邊有熊。」

  我笑:「有蜜蜂有魚的地方便有熊,難怪熊那麼聰明,吃得好的緣故吧。」

  她只是笑。

  我開始做早餐,煎香了煙肉與蛋。圓圓說:「你什麼都有。」

  「在鎮上買的。」何必刻薄自己?

  「真是一個周到的人。」她稱讚。

  「來,一人一份。」

  「我也有食物。」

  「我保證只是乾糧。」

  她承認。

  我說:「真佩服你們女孩子,幾塊餅乾可以吃一天。」以前小琪永遠節食,我從沒見她好好吃過一口。「晚上我們煎牛排,我連蒜茸都帶了來。」。

  「嘩,」圓圓笑,」打算住多久?」

  「食物吃光,我們就走。」我指指一隻大紙箱。

  圓圓笑得直不起腰來。

  我倆快樂地吃著早餐。

  我們象相遇在荒島,因毫無選擇,一男一女很容易產生感情,又開心見誠,不必顧慮到千絲萬縷的社會關係。而我又偏偏似魯濱遜,很懂得打點日常生活,過得其樂融融。

  「來,圓圓,告訴我關於你自己。」

  她回帳幕取出一包東西,原來是兩根織針與一團毛線。

  她邊打毛衣邊說:「我正在做事。」

  「看不出來,單看你的頭髮,像藝術系學生。」

  「老忠心」又在噴水了。每三小時一次,忠心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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