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頭,很震驚,但很快我平靜下來。我說:「避孕藥副作用太多,長期服用並不好。」
「你建議什麼?」她問。
「我得替你詳細檢查一下,避孕丸也不能在街上藥房亂買。」
她緩緩解開襯衫的鈕扣,目光沒離開過我的臉。我忽然覺得非常尷尬,甚至心跳,她並沒有穿內衣,乳暈是極淺的咖啡色。我抬高聲音:「護士!」護士進來。我說:「準備量血壓。」
我聽衣莎貝的心臟,我聽過十萬個病人的心臟,但從來沒有這麼緊張。護士記錄好血壓,衣莎貝扣上鈕子,把襯衫塞進裙腰。她稚氣的臉上有一種妖冶的氣氛,我害怕,喝了半杯茶,我說:「你還是處女。」那年她十六歲。
「是的。」她簡單的答。
我問:「你想這麼早『開始』?」
「我等你,」她赤裸地回答:「你準備好之後,我等你。」
我的喉嚨從來沒有這樣乾燥過,我的嬰兒衣莎貝。
從那日開始,我遠離余家。余氏夫婦似乎比我更瞭解發生些什麼事,我們兩家開始疏遠。他們把衣莎貝送到倫敦,不過深秋時,她逃了回來。
妻在東京渡假。清晨我下樓取車上診所,她站在車房門口,濃霧微雨中,她連傘都沒有,一件銀狐大衣,呆呆地淋得通濕,象牙色的臉,漆黑的大眼睛。
「衣莎貝!」我驚詫地走過去,「你看你淋得這個樣子--而且你應該在倫敦,又沒有假期--發生了什麼事?」
她微笑,輕輕的抱住我,我來不及閃避,她低聲說:「我回來看你,我想你。我睡不著,倫敦太遠了。」
「爸媽知道你回來了嗎?」
「不,他們不知道。」她抬起頭,她吻我。
她的嘴唇這麼芳香柔軟,身體溫暖,我只是個男人,有那麼的一刻意亂情迷,我推開她,「不能這樣,衣莎貝。」
「為什麼不?」她問。
「我是你的教父。」
「我們並沒有亂倫。」
「實際上沒有,精神上已經犯了錯誤。」
「你愛我嗎?」
「我愛你如女兒。」
「我是個女人。」
「我女兒自然是個女人。」
「是否你害怕對妻子不忠實?」
「不,結婚之後,我並不單單與妻子上床。但不是你,衣莎貝,永不,我們兩家是世交,如果我有兒子,他會娶你,我們不能這樣,衣莎貝。」
「你妻子不能生育,我可以給你很多孩子。」
「閉嘴!衣莎貝。」
「我愛你,從三歲開始我就愛你,我不好放棄的,你會懂得,我愛你多過世上一切,多於我的生命。」
「FOR F ——K 『S SAKE!衣莎貝,我們不是在演一出愛情劇!」
她絕望的說:「你不相信我,是不是?我會證明給你看。」
「我什麼也不要看。」
我開車把她送回家。
我向余維廉暗示發生過什麼,衣莎貝又再次被送到倫敦。我們兩家人簡直成為陌路人,妻自然也知道這件事。她當初並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笑道:「如果她不是余維廉的女兒,如果我們不是自少看大她,真是一點影響都沒有,多少七十歲的老頭子還有十九歲的情婦。衣莎貝是個美麗的女孩子,她性感,我並不介意你有這種情婦。」
我的想法與妻子完全兩樣,我害怕。我害怕見到衣莎貝,我很清楚我自己的為人,有一日我會受不住而崩潰下來,我只是一個男人。
過了平安無事的六個月,我到歐洲開會,住在法國魯昂的酒店,一日睡到半夜,酒店房門忽然被打開,有人說:「謝謝,這是小費。」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我張開眼睛,門已被掩上,一個朦朧的身影,一眼便認出是誰。
我坐起來,「衣莎貝。」
「我凍死了!」她呵著氣,「我的天!我從火車站一直走到此地,三哩半路!」聲音是顫抖的牙齒打戰。
「衣莎貝!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我掀開毯子。
她匆匆脫掉靴子,鑽到我被窩來,混身凍得像一塊冰。我並沒有推開她,因為她真的冷得嘴唇發紫,幾乎要痙攣,我拿起電話叫一大杯熱咖啡送到房間來。
「衣莎貝。」我搖頭歎惜。
牛奶咖啡送到,我灌她喝下去,過半晌才好一點。
「為什麼?」我問。
她不答,伏在我身上,抱住我。
「你的功課如何了?」
她不答,把臉貼在我胸膛上,呵氣。
「你真會在路上凍死,這可不是玩的。」我說。
她轉頭,把面孔另外一面貼在我胸上,「我可以聽見你肚子咕咕叫。小時候我最喜歡伏在你身上睡覺。」
「但你已不是孩子了。」我說。
「但我也沒有老。如果我已經廿五、廿七,我不能再做這種事,社會不會原諒我,我很快樂我尚年輕--我愛你。」她不斷地吻我的面,我的額角、我的唇。
我閃避著。「衣莎貝,社會原諒你,但是社會不會原諒我。」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愛你,我要嫁你,與你共渡一輩子。」她說。
「辦不到,我比你大廿五年,等你三十歲的時候,我一隻腳都入了棺材。別忘記我有妻子,我愛我的妻子。別忘記你的父母,我敬重你父母。」
「我愛你。」
「回倫敦去。」
「請讓我留在魯昂陪你。」她說:「只有三天,求求你,對我來說太有意義了,求求你。」
「衣莎貝,你必須回倫敦。」
她哭泣,由輕泣轉為大哭。我曾多次看過她哭--摔破洋娃娃,被同學欺侮,考試不理想,沒買到新衣裳。但從來沒有這麼傷心,彷彿世界已離她而去,哭得我心亂如麻。
我打長途電話告訴余維廉。余沉默一會兒,說:「我馬上趕來。但是最快也得廿四小時。」這廿四小時是我的難題。
衣莎貝並不難過,她說:「至少我有廿四小時。」
「為什麼?」我一問再問。
「我不知道,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