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訝異:「你不知道我是誰?」
香求搖搖頭。
「我沒有告訴過你?」
香求又搖搖頭。
「我是命運阿姨。」
香求張大了嘴,多麼奇怪的名字:命運。
她過來握住香求的手,「將來,你會明白。」
她是那樣可親,香求並不介意她叫什麼名字。
「明年再來,香求,希望那時有好消息給你。」
香求問:「你要找的東西,會不會在另外一間房間?」
阿姨有點沮喪,「香求,我們只能在這間房間裡尋找,隔壁不是我勢力範圍。」
香求駭笑,勢力?那是什麼意思。
一年一度約會轉瞬即至。
命運阿姨神色有點寂寥,這次,她打開了大櫥找,櫥裡一格一格,堆滿鈔票。
香求奇問:「誰的錢?」
「傻囡,全是你的財產。」
「我有那麼多錢?」
「正是。」
香求莫名其妙,「我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唏,真是孩子,錢當然越多越好。」
她要找的,也不是錢財,究竟是什麼?
她坐在香求對面。
香求留意到,「今年流行的,正是你那樣的卷髮。」
她微笑,「香求,你成績大好,可是考到全省第一?」
香求點點頭。
「不過,你要注意母親健康。」
香求一怔,「你怎麼知道?」
「可憐的香求,我真幫不到你。」
「我母親──」
她不出聲,香求也低下頭,這次會面,也告結束了。
不久,香太太發覺罹病。
知道檢驗結果後,她握住女兒的手,「我熬到今日,也不容易,在你七八歲時,我最害怕,倘若不能照顧你成長,真正死不瞑目。」
香求潸然淚下,心如刀割。
「香求,振作起來,別難過,醫生會盡力救治我。」
香太太說得對,倘若病發在香求不能自己梳洗搭車上學的時候,那就比較苦惱了。
母親治病的過程冗長苦楚,自此香求臉上不見笑容。
同學麗中說,「香求,你好像很不開心。」
香求不出聲。
麗中又說:「永不見你大笑。」
香求開口:「我也正在奇怪,為什麼你們凡事都覺得那麼快活,嘻哈大笑。」
麗中瞪著她,真是一個小小的姑婆,不笑,也不哭,更不生氣。
「有什麼事值得開心?」
麗中提醒她:「你又考了第一。「
「那是應該的。」
「老師及同學都敬愛你。」
香求這才點點頭,「我運氣很好。」
回到家,冷清清,靜悄悄,香求不敢出去跟同學看電影逛街,她要回家來陪母親。
香太太臉上從來不露出異樣的神色,她不抱怨,也不訴苦,有時,香求看到她翻閱老照片簿,看到丈夫的遺照,她輕輕撫摸。
母親在想什麼?也許,盼望早日與亡夫重逢。
十五歲生日,也沒有慶祝,香太太炒了一個面給女兒吃,另外,送她一支綱鋼筆。
「你父親用過這支筆。」
那天晚上,香求又做夢了。
命運阿姨一聽到她推門進來就說:「香求,你媽媽健康如何?」
香求低頭不語。
「刖氣餒。」
香求抬起頭,凝視美麗的阿姨,「你是命運之神,請你告訴我,家母還可以活多久。」
阿姨雙眼發出精光來,「你終於猜到我是什麼人了。」
「是,要整整十年才明白。」
命運女神擺擺手,「別擔心,香求,注定你會名成利就。」
「媽媽呢?」
「她是另外一個故事,不受我管轄。」
「她十分苦命。」
「不,香求,她與你父親深深相愛,時間雖然短暫,勝過許多怨女癡男,是人世間極之難得的美事。」
香求用手掩臉,眼淚自指縫流出,「我想她長壽,看著我結婚生子,幫著照願外孫……」
聲音漸漸低下去,已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半晌,香求抹乾眼淚,發覺命運阿姨還在找那件彷彿永遠不會找得到的東西,連地毯都撬起。
她的神色,也不比從前那樣愉快,有點憂鬱。
「香求,過了十五歲,你就不能年年見我了。」
香求一驚,「為什麼?」
「這是規例。」
「是怕我洩露什麼?」
她點點頭。
香求無奈。
「你會漸漸淡忘這個夢,香求,在塵世,好好生活。」
香求依依不捨。
「去吧。」
她推了香求一下,香求像自高處跌下,失去重心,哎唷一聲,驚醒。
這時,鬧鐘聲大響,匆忙間香求把夢中的事忘了大半。
翌年,香求考入大學,成為建築系最年輕的學生。
香太太非常寬慰,不多久,她進醫院接受急救。
只拖了一個多月,她便與世長辭。
堅強的香求獨自料理一切,她未成年,許多事依靠家庭律師林植東。
他第一眼看到香求便喜歡她。
沉默嫻靜的少女,品學兼優,無論做什麼都集中精神,絕不含糊,從來不會咕咕傻笑,或忙著研究明星私生活及流行時裝,真是難得。
林植東成為她唯一的朋友,他比她大十五歲,她凡事請教他。
母親的遺產比她想家中多一點,她決定到外國升學。
林植東問:「房子怎樣打算?」
「留著我回來住,我不捨得出售祖屋。」
林植東點點頭,「我僱人替你打理。」
「拜託你了。」
「有空我會來看你。」
林植東並無食言,他對她,有異其他客人,第二年春天,他去探訪她。
少女在這方面妁觸覺特別敏感,他倆彼此都有好感,香求給他看她的得獎作品。
「什麼,還沒畢業,已經出名。」
香求笑答:「運氣而已。」
「有無公司預約你工作?」
「美國東西岸各有一家。」
「恭喜你學業有成。」
這一年,香求長高許多,看上去像大人一樣,不笑不易察覺她真實年齡,偶而露齒,看到大板牙,才覺她尚未成年。
「外國生活如何?」
「很樸素很充實,我十分喜歡。」
「快樂嗎?」
「一個孤兒,怎麼快活得起來,母親辭世後,我身上某一部份似隨她而去,試想想,生我的人已經不在,我究竟該怎樣生活呢。」
林植東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