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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分手那一天,兩人都沒有看對方,儘管低著頭。

  終於,碧如說:「志林,沒有人會愛我比你更多。」

  可是不知恁地,她還是決定與他分手,可能對少女的她來說,過量的愛是種壓力。

  年輕的志林也說:「我也知道那是事實,以後我再也做不到那樣的奉獻。」

  那天他穿著卡其褲白襯衫,背影孤傲。

  接著一年,碧如的約會沒有一天間斷,可是跳舞到半夜回來,又悄悄痛哭。

  之後,遇見了羅家泳,碧如已經發現不相愛有不相愛的好處,鼓勵自己同家泳發展,伴侶之間尊重已經足夠。

  再後來他們就結婚了。

  婚禮簡單低調,碧如在工作崗位上仍稱楊小姐,兩人相敬如蜜,生活愉快。

  是芳鄰小伍喚起往事。

  不過,喚得起,也不叫往事了。

  該日有一宗突發新聞,碧如那一組人,直做到清晨五時多,下班,喝杯茶,天蒙亮。

  一位同事過來說:「這就叫做披星戴月,唉。」

  碧如笑笑不出聲。

  「不知就裡,還以為我們在逃避什麼呢,你看,敵進我退,敵退我進,人家睡覺,我們工作。」

  碧如嗤一聲笑出來,心中一動。

  同事打個呵欠,「我要回家睡覺了,唉,永遠沒有機會認識異性。」

  碧如駕車回家,到了私家路,迎面出來的是羅家泳。

  他開了車窗,問妻子:「好嗎?」

  碧如也打招呼:「眼睛都睜不開來。」

  「好好休息。」羅家泳把車子開走。

  回到家碧如又不想馬上睡,於是開了電視看看清晨電視新聞,方有點睡意,鄰居有剪草機軋軋,她悄悄去張望一下,發覺是小伍,正大規模地用電剪修剪樹叢。

  真是勤力,年青人是該如此。

  碧如對報館以外的事不感興趣,從來不打算蒔花剪草,統統叫人來做。

  碧如知道睡不著,於是推門出去。

  小伍自高梯上下來。

  他除下護耳器說:「這麼早起來?」

  碧如只是笑。

  小伍說:「楊小姐,你可認識一位吳志林?」

  忽然之間在陌生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碧如嚇一大跳,像是天大秘密被人偷窺一樣。

  她盡快恢復鎮定:「有印象,可能是我中學同學。」

  小伍笑著更正:「是大學同學。」

  「說得不錯,你也認識他?」

  「是我舅舅,昨晚他問我把這個家搞成怎麼樣了,於是說起左鄰右里,無意中提起氧小姐大名。」

  碧如怔住。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忍不住問:「你舅舅住哪裡?」

  「他在多倫多,九月份會來探訪我們,楊小姐,屆時你不會去旅遊吧,一起吃頓飯如何?」

  「沒問題。」

  「今晚,我這裡開一個小小暖屋會,請了幾個朋友,車子也許會停到你們這邊,請包涵,有空,不妨過來喝一杯。」

  他一臉笑意,越看越像志林。

  碧如說:「可惜我要上班。」

  小伍懇切地說:「我們要到一點鐘散。」

  碧如又與他聊了幾句,回返室內。

  他是志林的外甥。

  幾乎所有新知舊朋都跑到這個城市來相會了。

  陳大文的侄女在報館做,張小二的弟弟弟婦就住在隔壁一條街……

  可是沒想到吳志林的親戚會近在咫尺。

  那一天,碧如才睡了三兩個鐘頭。

  她也不覺得累。

  回到辦公室,同事興奮地把報紙攤桌上,「看見沒有,我們打贏一仗,他報沒有這段新聞,他報多失敗,哈哈哈哈哈。」

  渾忘勞苦。

  工作就這點好,使人聚精會神忘我。

  一天到晚記住我我我是非常沉悶與不健康的一件事。

  天氣已經比較涼快,晚間抬起頭來,可見星光璀璨。

  鄰居家小孩時時仰著頭說:「看,星!星!」

  可是她母親說,她對週日尚無概念,完全不明白為何有時上幼稚園有時在家玩耍。

  那麼小小的一個人,不知多少事有待學習,等到吸收的知識足夠應付生活之際,又一下子老大,人生本來如此。

  車子經過三四零號,可以看到燈火通明,大門敞開,屋內起碼有三四十位客人,真熱鬧。

  碧如笑了,有一段時間她老參加這類聚會,也不理主人家是誰,認識與否,老著臉皮,握著兩瓶酒就上去玩好幾個鐘頭。

  現在她已不再戀戀風塵。

  羅家泳正在煩惱。

  見到妻子他問:「鄰居的派對散了沒有?神經病,攝氏八度還游泳,喧嘩至人家難以安寢。」

  「什麼時候了?」

  「十二點半。」

  「你可以通知派出所來干涉。」碧如微笑。

  「左右是鄰居,傷了和氣不好。」

  「你可以匿名。」

  「算了。」羅家泳擺擺手。

  碧如坐下來卸妝。

  羅家泳說:「適才我出去園子看了一下,但見月明星稀,寒風習習,這才醒悟到,這原來是異鄉,天呀,我們在外國幹什麼?」

  碧如歎口氣,「在外國工作、生活、等入籍,家泳,凡事想太多是行不通的。」

  羅家泳搔搔頭皮,「越想越煩,越想越愁。」

  「不如我同你到三四零號去喝一杯。」

  羅家泳搖頭,「謝了,我到地庫去睡。」

  碧如拿著啤酒去陪他,兩人閒聊。

  「家泳,每個人都有舊情人吧。」

  羅家泳微笑,「不見得,我就沒有,我是純潔的,我至愛是你,除你之外,並無別人。」

  碧如一直笑到眼淚掉下來。

  她又問:「見到舊情人,應該怎麼招呼?」

  羅家泳答:「詩人拜倫這樣說:『假使多年之後,再次見你,我如何致候?以沉默與眼淚』。」

  「喂,家泳,我不知你會吟詩。」

  「事實上,道旁相逢,你不一定能夠把他認出來,碧如,人是會變的。」

  「經驗之談?」碧如取笑他。

  「當然是夫子自道,所以我天天注重修飾,務使舊時女友在街上看到我不致失望。」

  「我以為你只有我一個人。」

  「呵那當然,」羅家泳面不改容,「她們都不是真的。」

  碧如又笑起來。

  不相愛有不相愛的好處,像多年老友一樣,什麼話都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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