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天,她一進辦公室,便看到一個人坐在她椅子上。
紀元無比訝異,「朱牧芬,你怎麼回來了?」
朱牧芬精神奕奕,氣色非常好,「我回來述職。」
「我替你接風。」
「只得今天中午有空,後天就要回去。」
「你看你那死相,好,遷就你。」
中午,她們的話題漸漸往一個人的身上移。
那人是程功。
朱牧芬感慨地說:「紀元,我要向你道歉,我真是小人之心,老以為你同程功有特殊關係,才肯不遺餘力抬捧他,日久見人心,原來你光明磊落。」
紀元不語。
「程功都與我說了,他說你純是他的恩師。」
紀元抬起眼來。
「我可不理人家怎麼說,我升他是升定了,對,今天是程伯母生日,程功托我帶了禮物給她,今晚我應邀到程家晚飯,喂,我穿套裝還是穿便服?要給他父母一個好印象,希望他們不覺得我年紀比程功大一點。」
紀元更加沉默。
「來,紀元,祝我快樂。」
紀元這時由衷地說:「牧芬,祝你快樂。」
朱牧芬聳聳肩笑道:「我是豁出去了。」
紀元與她握手道別。
回到家,紀元在心愛的安樂椅上坐了一會兒,走進書房,取起程功的照片,仔細看了看,他真有一張最可愛的笑臉,誰也猜不到,那笑臉背後,會有那樣深的城府。
本想把照片自相架裡拆出來,紀元終於嫌醃雜,連照片框一起扔進垃圾桶裡。
她睡得很好。
為什麼不好?有得吃有得穿又有級可升,沒有道理失眠。
星期天轉眼又到了。
不公紀元沒有像過去三個月那樣愉快地取起聽筒。
程功的電話被搭到錄音機上。
「……這是九二八三三,我會盡快復你。」
「喂,是紀元?我是程功,你不在家?我稍遲再打來。」他的聲音有點失望。
紀元牽牽嘴角,她輕輕說:「有一個大姐照顧你的笑臉已經夠了,程功。」
尋友
兩個老朋友見了面,立刻擁抱在一起。
「敏姬,好久不見,真想念你,好嗎?」
蘇敏姬抱怨:「又說到多倫多來看我。」
鍾曼怡表示歉意,「我工作上走亞洲路線,公司都幾乎放棄北美市場。」
「也難怪,北美洲看樣子還會有五年以上不景氣。」
鍾曼怡笑:「講講你的近況。」
「我回流了,幸虧爸媽在何文田的公寓還留著,收拾一下就可以住,我已找到工作,第一件事便是約你出來敘舊。」
曼怡笑道:「嘩,短短兩個星期辦妥這許多事,效率驚人。」
她們一起笑起來。
「敏姬,你想見什麼人?我請客替你洗塵,把你想見的人都叫出來。」
敏姬想了一想,「有一個人,不知你記不記得。」
曼怡眨眨眼,「是任松林是不是?」
敏姬瞪曼怡一眼,「你說到什麼地方去了!」
曼怡十分得意,「怎麼,不是他?人家倒是天天念著你,三年多沒有新女伴。」
敏姬卻說:「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蘇敏姬了。」
曼怡嗤一聲笑出來,「不,你沒有變,仍然文藝腔十足,我們這幾年才變得快。」
「我想見的人不是任松林,或是潘振中,你滿意了吧。」
曼怡好奇,「那是誰?只要我認識,一定替你找到他。」
「我找尹笑紅。」
曼怡一怔,「她呀。」
「可不就是她,曼怡,你有無見過尹笑紅?」
「沒有,許久沒有見過她了,」曼怡忽然有點不安,「大家都幫不到她,只得放棄。」
敏姬低下頭,「當初一班同學,數她最聰明。」
曼怡歎口氣,「聰明反被聰明誤。」
敏姬苦笑,「那就是還不夠聰明。」
本來談得起勁的兩個女孩子忽然沉默了。
終於敏姬說:「來,到我家來看看,時間還早,我們可以聊聊。」
何文田老家粉刷一下已經窗明几淨,添了幾件簡單時髦的傢俱,一杯熱茶,客人坐得舒舒服服。
曼怡說:「你看你爸媽對你多好。」
「我也覺得了,他們不是大富大貴,卻會照顧自己,又替子女著想,我雖非千金小姐,卻一生衣食不憂,從來不需為生活掙扎,成年後,還可以住在父母置下的公寓裡,真幸福。」
「比起你,我就差一皮了,父母老問我要錢。」曼怡感喟。
「供奉父母是人子責任。」
「是呀,可是他們有點需索無窮。」
「老人同小孩一樣啦,哄哄他們,你小時候,他們照顧,他們老了,你疼惜他們嘛。」
曼怡笑,「你瞧你多會說話。」
「凡事向光明面看。」
曼怡頷首,「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你這樣一講,我又想起笑紅,她父母離婚之後,她就變成人球,在親友家借住了幾年,終於無以為繼,母親再嫁,繼父不歡迎她,父親再娶,她與繼母也相處不好。」
曼怡不語。
「我們把她找出來好不好?」
曼怡勉強地笑,「中學失散到今日,已經五六年,什麼地方去找?」
「笑紅好似沒有讀到中學畢業。」
曼怡點點頭。
「我們登報找她。」
「那到不必,任松林與她好似有聯絡。」
「松林?這兩個人怎麼會扯到一起?」
曼怡攤攤手,「尹笑紅是個美女。」
「上帝真公平,」敏姬說:「給她那樣的容貌身段。」
「可是她沒有童年及少年幸福。」
「做人靠自己,那也不妨礙她成為一個成功人物。」
曼怡冷笑,「可是她並沒有毅力好好利用她的聰明。」
敏姬不語。
鍾曼怡始終沒有原諒尹笑紅。
那一年暑假,曼怡的大哥追求笑紅,笑紅在鍾家借住了一年整,睡曼怡房間,穿曼怡的衣服,鍾家幫她交學費買書簿,結果,笑紅不告而別,害曼怡大哥心靈受創。
是,尹笑紅就是那樣一個女子。
她也在敏姬家搭住過。
半夜忽然開煤氣自殺,蘇太太自夢中驚醒,險些窒息,連忙撲出去開窗熄閘,全家擾攘了一夜,第二天蘇先生立刻鐵青著臉請走惡客,並且嚴重斥責女兒交友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