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安琪兒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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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哈哈哈,我心笑得歪倒,她讚我聰明,唉,這小孩。

  她顯然也有點煩惱,托著腮在苦苦思索。

  這個神秘的小女孩,我始終不知道她三頓飯在哪裡吃,衣服誰人幫她洗,有份傭人做家務。

  打開窗戶說亮話,「你若問我的意見,我就說,先把工作幹好再說,私人感情免談,況且有那麼多人喜歡你,也足夠彌補。」

  她沒說話。

  我微笑,拍拍她的手。

  「我要回去了。」她說。

  我付賬,出了門口,看著她叫部街車離去。

  不用替她擔心,她不會栽觔斗。雖說年紀小,跌倒爬起不要緊,到底身上有了污跡,以後總有痕有恨,落了話柄在別人手,你肯忘記過去,從頭來過,閒人卻不肯,總得時不時閒言數句,提醒閣下過去種種。

  所以非小心不可,將來弄得不好分手,吃虧總是她,但一般人同情的卻永遠是男方,因她有美貌財富名氣,他沒有。

  看得多了,我也成為預言專家,知道她不會冒險去談戀愛,哪一頭輕,哪一頭重,她再清楚沒有。

  寂寞,是不是,誰說不是。

  之後找安琪就比較難,她已退出模特兒行業,進軍影壇。

  但是夫人雜誌社最當眼的地方,仍然掛著她的簽名照片,巧笑倩兮。

  那時她比較嫩,比較稚氣,也沒另那麼專業化,但我們已經愛上她。

  「現在約她拍封面還是可以的,」小楊說:「她對我們算不錯,別家就得排期。」

  我問記者:「有沒有她戀愛的消息?」我最關心這一宗。

  「沒有。」

  「真沒有還是假沒有?當然是真沒有,假使有些蛛絲馬跡,立刻被行家掀出來,祖宗十八代都查得出,你不相信?別小覷我們。」

  我寬心。

  她終於作出抉擇,一段感情無疾而終。

  這樣的妙齡可人兒不知在平時做些什麼,也許她根本沒得閒,反正永遠有人陪著她吃飯喝茶,就算無聊,一個電話,咱們這班阿巴桑立刻急急趕去陪伴,真是天之驕子。

  一個人只有在最閒的時候才會悲秋傷懷,自怨自艾,安琪是太陽族族人。

  有晚我去看電影,她坐在我前面,隔壁有個男孩子陪她,分明是她的朋友。

  我裝作沒看見,我很明白她這種女孩子,跟我們再接近是一回事,但這種私隱還是不希望我們知道。

  我立刻醒目側過頭。

  但她忽然看到我,又來不及避,只得笑著迎來。

  我向她點點頭,「看電影?」廢話,自然是看電影。

  她說:「說你你什麼都沒有看見。」她向朋友那邊呶呶嘴。

  「我什麼都沒看見。」

  她連忙拉著他跑掉。

  什麼都得付出代價,你看她,一切私生活都沒有了。很普通的朋友看場電影也不能公開,只有敵人,沒有朋友,滋味不好受。

  成名之後,連閒談的樂趣都消失,除非是記者,可惜所說的每句話又會被記錄在案,黑字白紙,不知恁地,又總有點出人,使人不快。

  妒忌的人也很多,眼睛大是目露凶光,眼睛小似狐狸,尤其是同行,與敵國沒分別,互相排擠傾軋,其實甲排擠了乙,絕不能代替乙的位置,位置是由廣大觀眾喜愛程度來決定的,力量來自群眾,像安琪,她有觀眾撐腰,所以才名頭響亮,這種情況,絕非一兩個熟人搖旗吶喊可以做得到。

  不過有些人就是不明目信個道理,總以為把一生行運的甲排擠掉之後他就可以冒出頭來,出盡百寶中傷,挖空心思造謠,賊喊捉賊,擾攘一番,滿心以為甲之沉沒,就等於他的榮升,結果當然是失望,於是更加抱怨,吐苦水,呼天搶地,惡性循環,這種人通常溺斃在嫉妒海中,根本無法做好任何事情。

  而一個人,很少會因其本身出名,沒有工作成績拿出來,始終不成氣候。我不相信安琪光是鬢邊插朵花在大酒店咖啡店坐著就能成名,戴安娜皇妃都有責任,工作量驚人。安棋在事業上所花的力氣,可以猜想得到。

  在寫字樓裡,空閒的時候,小楊舉著報紙,朗誦娛樂版新聞。

  「新進玉女明星工作態度惡劣,這個不做那個不做,毫無職業道德……這是說安琪。」

  「她不肯做什麼?」我問。

  小楊繼續讀下去:「不比今屆最佳女配角,連老妓角色都不推辭。」

  我說:「安琪想演那種角色也不夠資格呀。」

  小楊笑,「你總是幫她。」

  「一般人對十六歲女孩的要求,實在太高,我只要看到她會在銀幕上皺眉頭已經認為可愛到極致,心都軟下來,一切包涵,或許因為只有我是標準影迷。」

  小楊笑得更厲害。

  我不以為然,「待她到四十歲,還在這個圈子混,自然也什麼都肯做了,現在有什麼必要拿她同中年婦人的美德來相比。」

  小楊放下報紙,「當然她是知道她在做什麼的。」

  「那還用說,這種批評,看到她也假裝沒見到。」

  小楊感歎,「你我都未必能夠做得到。」

  我說我可以,自豪的說:「人家罵我,或稱讚我,我同樣的無動於中,」但不得不補一句,「不過我已經是安琪的雙倍年齡,將近不惑,是應該有這樣的自律。」

  小楊說:「可是很多四十餘高齡的老頑童,被人說幾句,氣得撲過去咬死人的。」

  「那多好,」我不勝羨慕,「還有那樣的精力,有那樣的宗旨。是那種除出工作什麼都不想做的人,絕對沒有人能把我罵出山。」

  「罵你似豬八戒呢。」記者不置信。

  我笑,「那我就做豬人戒好了。」

  安琪似乎也抱同樣的態度。

  新戲開拍,我同導演相當熟,跑出探班,安琪化了濃妝,穿著條攻瑰紅妮麗茲的晚裝裙子,低胸,裙身似傘一般的自細腰灑開來,美得整個人發亮。

  我趨向前去,她笑著過來。

  臉上的粉細緻光滑地貼在她無假的皮膚上,融成一片,無分彼此,油光水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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