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寫歷盡滄桑一記者。」
經過大會堂,有一對對新人進行婚禮,兩個駐足欣賞一會兒。
新娘子都濃妝,打扮得如洋娃娃。
南南說:「你看,這些姻緣,都是前生注定的。」
「你相信嗎。」
「相信,有許多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不推給命運,無法交待。」
過了幾天,南南為工作奔走,掛住新聞,忘了舊聞。
只見影劇版同事忙得發昏,一位紅星誤服藥物送院,大夥兒爭搶新聞。
案頭都是她的照片。
小茜揀起一張看,「我要是長得這麼美,我就不自殺。」
阿貝說:「你應該知道,財富、美貌、名氣,皆不能帶來快樂。」
冬兒說:「誠然,但如果這些都不能帶來快樂,什麼能夠?」
「我們必需自得其樂。」
大家坐下來,默默無言。
那邊有同事聽完電話說:「渡過危險期了。」
眾人鬆口氣。
「大家這麼關心她,仍然一點幫助都沒有,有時候做人不應太貪婪。」
南南將一本新聞週刊攤開來,「看看這裡頭天災人禍戰爭,你才知道,平安是福,夫復何求。」
冬兒接電話,按著話筒:「南南,一位安娜小姐找你。」
南南猶疑片刻,「說我不在。」
冬兒點點頭,不一刻,掛上電話。
冬兒問:「為什麼不聽電話?」
「說得一次也說不了兩次。」
「或許她有心事。」
「我不是社會工作者,天長地久,無能為力。」
冬兒聳聳肩,「我不怪你。」
「而且,做記者也不是什麼神聖的工作。」
「安娜長得實在太漂亮,所以特別令人惋惜。」
一句話說到南南心坎裡去。
冬兒說:「或許你可以勸她向上。」
南南還沒有回答,老總已經在那裡叫:「請你們回來幹什麼,抽香煙喝咖啡?」
大家連忙埋頭工作。
等南南想找安娜的時候,才發覺沒有她的電話地址。
她有點後悔那日沒聽安娜的電話。
算了,南南想,人間慘劇幾時停過,有幾個人可以自一個溫室轉到另一個溫室直至壽終正寢。
因工作緊張,大家下了班,都喜歡喝一杯生津止喝。
南南許久沒有去紅獅酒館,那日一踏進去,便看見一個苗條的背影。
南南有點歡喜,衝口而出:「安娜。」
那女孩子轉過頭來,南南多怕是看錯人,但她確實是安娜。
安娜也笑了。南南十分高興,「在這裡工作?」
安娜點點頭,「有一個月了。」
「習慣嗎?」
「慢慢來。」
「開頭是一定辛苦的。」
「從前做售貨員也好不了多少。」
這是她們第一次正式交談。
「吃豆腐的人多不多?」
「總會有,報館也有吧。」安娜的語氣十分樂觀。
南南點點頭,「請給我半品脫基尼斯。」
「馬上來。」
南南問:「你沒有再同那人來往了吧。」一出口,才覺得多事,怎麼會問起這樣私人的問題來。
但安娜卻不在意並且大方的回答:「還敢嗎,我不敢了。」
南南至此完全放心,脫離過去的壞經驗,從頭開始,管別人怎麼說,閒人舉辦座談會來說是非也不必理會。
客人多,安娜一下子轉開去,南南想問她要通訊號碼,已經來不及。
朋友們嚷著去打桌球,南南也跟著去。
反正她已經知道安娜工作地點。
冬兒說:「你可以為她寫一篇素描,她的故事一定蠻動人。」
「依你說,社會工作者都是大作家了。」
冬兒白她一眼。
「又有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樣說來,旅行團導遊也全是大作家了,咱們報館老總也不必鬼叫人才凋零了。」
冬兒說:「我只是見放著現成好題材可惜。」
南南笑笑,「也許,我得徵求她的意見。」
冬兒說:「看得出你開始接受她。」
南南點點頭。有些人的感情慢熱,南南就是那樣。
再有機會到紅獅,她主動找安娜。
經理說:「是有那麼一個女孩子,現在不做了。」
南南一呆,「她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們不知道,女侍流動量很大,年輕女孩子不定性,留都留不住。」
南南很悵惘。
後來,案頭電話一響,她就想:會不會是安娜。
南南願意與她詳談。
小茜要辭職,驚動女同事。
「休息一下,從頭來過,近年精力透支得太厲害。」她說。
阿貝笑說:「她考到優差,過一個月要去做新聞官,是不是?」
冬兒失聲:「唉呀,真好,不必交周記了。」
「寫慣就不辛苦了,你看專欄作者天天寫。」
「妹妹,人家稿費優厚。」
南南握小茜的手,「恭喜恭喜,下次聽到我們街外人電話,千萬別官樣文章說無可奉告。」
「別打趣我好不好。」
小茜走後,一時沒請到適合人選,幾個人更吃力。
安娜的電話一直沒有來。
南南只得準備再一次接受失望。
沒多久,事情漸漸淡卻,像舊報紙曝曬在大太陽底,本來黑字白紙,變成黃黃的褪了色。
一日南南休假在家,接到冬兒電話。
「警方王警官找你,盡快同他們聯絡,電話是三六七八四。」
南南打一個突,不敢怠慢,立刻撥電話。
那邊反應很快,「請你到我們分署來一趟,今早發現一單兇殺,被害者手袋中有你的卡片。」
南南只得趕去。
她派出去的名片不下數百張,不一定落在熟人手裡,不過也總是警方的一條線索。
王警官把她帶到殮房。
南南暗歎又是一個不幸人。
王警官示意她認人。
布一掀開,南南看到死者容貌,大驚失色。
安娜!
「你認識她?」
南南側過瞼,點點頭。
「請跟我們來錄口供。」
南南鼻子一酸,落下淚來。安娜秀麗的面孔並沒有受到破壞,表情很寧靜,像是去得十分安逸。
南南把她所知道的全告訴警方,在道謝聲中離去。
她沒有回家,反而到報館坐下,不知恁地,坐下來,就把安娜的事寫出來,自在殮房認屍開始,往回追思,一邊寫一邊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