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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華廈,大車,遊艇,職位,以及將來遺囑上那一份好處,全部看他聽不聽話。

  叔伯弟兄眾多,他一失寵,立即打入冷官,找一百個替代他的人都有。

  看樣子,他妻子已經與家人商談過,而岳父接著與親家開過一次會。

  他收到警告。

  拋棄所有與這個女郎共渡餘生?

  憑什麼?

  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有無真材實料,從來沒離開過家,從來沒有必要證實自己。

  從頭開始,已經太遲了吧。

  這一天,他沒有去她那裡,心情壞得甚至沒有撥電話。

  似她那般聰明的女子,用藉口推搪她是不管用的。

  她下班匆匆回家,一如平常,等他前來相聚。

  直到天黑,不見他影子。

  開頭她略見煩躁,怕他有事,隨即明白了。

  他走不開,有比她更重要的人需要應付。

  那人是誰,不用說出來了。

  她突然覺得憤怒。

  她沒有叫他進一步表示什麼,既然他願意往前發展,就得考慮到後果,他沒有,現在叫她承受損失。

  她若忍耐下去,從此萬劫不復,淪為他的情婦,聽他擺佈,一生蒙羞。

  太沒有道義了。

  這個時候退出,也還來得及。

  事情來得太突然,她全然沒有心理準備,剎時間要作出決定,不由得徬徨起來。

  如一隻墮入蛛絲網的蝴蝶,掙扎扑打翅膀,支離破碎地希望逃得牲命。

  只是這一次,她實在累了,不知道可否全身而退。

  一夜不寐,朦朧間彷彿聽見電話鈴聲響,坐起來細聽,發覺只是幻覺。

  第二天一早她回到辦公室去。

  難道他從此消失,不再出現?這樣倒更好,省卻不少事,她希望他做得到。

  這一天,他還是沒有找她。

  她心頭悶漲,像是有一隻小小蟲子,在嚙咬她的心。

  她也沒有找他。

  到底是比從前老練得多了,以前會氣急敗壞纏上去一疊聲問為了什麼,千方百計要討還公道,會失聲痛哭驚惶失措。

  現在不會。

  假如他要來,他總會來,不過即使他冉來,她又會視乎實際情況才把門打開。

  還是笨,還是吃了虧,還是一般的結局,不過,她已經習慣。

  一個星期過去,她覺得有種生癌的感覺,不可能生還,與其這樣零碎受折磨,她情願速速尋求解脫。

  她聞得人說,好幾次大型宴會,他都陪同妻子出席,談笑甚歡。

  她捧著酒杯說:完了。

  十分悵惘,一半是為失去他,另一半是因為又要開始留意有可能性的對象,兩者都需要全付精神來應付,而她自己知道,她的精力已經差不多透支殆盡。

  一日半夜,她在床上向電視機呆視,電話響起,她以為是聽錯,它一直不停,終於,她去接聽,那邊是他的聲音。

  他很緊張,她很鎮定。

  他問:「好嗎?」

  她見他問得這麼奇怪,一時不知怎樣回答。

  「知道我是誰嗎?」?

  更滑稽了,他竟以為她灑脫若此,叮見並不認識真的她。

  「我知道。」她說。

  「對不起──」?

  「不用道歉,」她打斷他,「每個人都有苦衷。」

  「我很痛苦。」

  她問:「與我有關嗎,我能為你做什麼?」

  「我想見你。」

  「情況同以前仍然一樣?」

  「同開頭的時候一樣,好嗎?」

  她沉默一會兒,「不!開頭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那時候,我不知道你的真相。」

  「我實在是逼不得已。」

  她忽然心平氣和起來,「我相信,但是,我也得為自己著想,在你心目中,我排位如此低,未免太過委曲。」

  「如果你愛我,你不會介意。」

  她忍不住苦笑。

  他很震驚,「你不愛我?」

  「讓我說,我愛自己更多。」

  「我們……就此結束了?」

  「我從來沒有主動過。」

  「你要我離婚?」

  「如果可能,那最好不過。」

  「你不過是想我娶你。」他悲哀的說。

  她說:「不,我沒有那樣想過。」

  雙方沉默良久。

  她說:「等情況有所改變的時候,再來找我。」

  那邊掛斷了電話。

  她歎息一聲,回到床上。

  天氣有點冷了,被褥悉悉索索。他要是馬上自塚裡趕出來,到她公寓按鈴,她不會令他失望。

  但他沒有來,他走不開。

  有無形的鎖鏈將地扣住。

  一切是他的選擇。

  初冬的時候,她恢復過來,瘦了許多,整個人如劫後餘生,說不出的厭倦勞累。

  他的表現良好,老人家為了獎勵他,買了船票,著他夫妻倆去環遊世界,他心中一疊聲叫苦,本想拒絕,後來想,反正已經犧牲這麼麼多,不如做場好戲,以策地位穩固。

  他心情蒼涼之極,完全沒有人知道。

  他上船去了,整個旅程要一個月時間。

  她知道這消息,一顆心完全死了。

  只差那麼一點點。她就是不肯做情婦,不是因為心高氣傲,而是因為開頭的時候,他表現得太美太好,他給她的希望沒有兌現,他使她失望,她覺得被出賣。

  兩個人都努力過,走了許多步,但沒有到達終點。不能再向前了,都有所保留。

  也不是他的錯吧,叫他拋棄一切來遷就她,屆時那個他,說不定令她更加失望。

  他們沒有冉見面。

  他還有些零星雜物在她寓所,趁一個空閒的週末,她把它們扔到垃圾筒裡去。

  自從那次自醫院出來,她一直覺得體力不足,吸上香煙。她覺得是一種享受,站在露台獨自抽煙,有點事做,不致於無聊。

  沒有回頭,也已經是百年身。

  這大抵是她感清生活中最後一個故事。

  她已厭倦了牌局,小論輸或贏甚至打和,她摔下牌,推開椅子,站起來離現場,不再玩下去,因為走為上著。

  過了兩個月,公司要派人到北美洲去出差半年,人家面面相覷,沒有人肯答應,她自告奮勇,願意充軍,老闆感動得幾乎要擁抱她。

  離開傷心地也真是上上之策。

  在飛機場,她看見了他。

  他可能來搭同一班飛機,可能只是送別親友。

  她不知他有沒有看見她,她則匆匆避開他,假裝沒有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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