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非點點頭。
「聽說他們心中已有人選。」
曉非從沒抱過什麼希望,故此也沒有失望。
邱心偉說:「找一份理想的工作真不容易。」
曉非喝下香濃的咖啡,精神彷彿好此,「誰說不是。」
「你是八五年畢業的吧。」
曉非知道他看過她的文憑。
「我比你早一年。」
曉非笑一笑。
「你想,大豐會不會聘用我們這兩隻冒失鬼?」
曉非答:「不會。」
他樂觀地笑。
曉非欣賞他的朝氣,但這不是認識新朋友的時候,她沒有心情。
她推說有事,與他在咖啡店門口分手。
他再三道謝而去。
曉非聳聳肩,日行一善。
她並沒有即刻回家,乘車到市區,買了兩襲新套裝,配上皮鞋。
想做行政人員嗎,就得穿得像個行政人員。
她又趕去修了頭髮,熨成小波浪,看卜去,已經神氣得多。
過兩日,前往大新銀行報到的時候,她心中多了幾分信心。
那一日,一般下雨,她一般打濕了新皮鞋,但一進入會議室,她即時主動地微笑,「各位早。」
笑容健康大方,接見她的主考人不由得精神一振,頓時表示好感。
她留在會議室內達三分鐘之久。
這次,她覺得成功的希望頗高,如果不是雙方在薪酬方面有點意見,應該下個月可以上工。
曉非滿意地離開會議室。
怎麼,她問自己:痊癒了嗎。
不,沒有,但已經可以控制情況。
正在這個時候,曉非聽見有人叫她,「陳小姐。」
她轉頭,唉喲,太巧,是邱心偉。
他說得對,找一份好的工作真難。
看樣子城內所有的才俊都趕來了。
他過來低聲說:「等我一起走,我們喝咖啡。」
曉非有點遲疑,但終於說:「我在文華等你。」
「一言為定。」
接待員唱他的名字,他進去了。
這次,曉非把文憑穩穩當當藏在公事包內,萬無一失,輕鬆地走進咖啡室。
眼睛仍然酸澀,但淡淡化妝足以遮掩它的不安,曉非長歎一聲,用咖啡壓抑失意。
腐爛也不能解決什麼,不加振作。
邱心偉來了。
這次見面,已經熟絡一如老同學。
曉非問他:「見得怎麼樣?」
「很好,比大豐那幫人較有誠意。」
「我也這麼想。」
「你考哪個職位?」
「宣傳部。」
「我考管理組。」
「舊工作不理相心?」
邱心偉訕訕地,似有難言之隱。
曉非連忙顧左右而言他。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說:「我不得不辭職。」
同曉非一樣,他又有什麼苦衷?
「我的舊拍檔是我的女朋友。」
啊。
「她同我分了手。」
啊啊啊。
「相對無言,還怎麼合作,索性一走了之。」
「你這樣做很漂亮。」
「你真的這樣想?」
「嗯,君子成人之美。」
「君子?」他長歎一聲,發一會兒呆,又笑了,憨態可掬,是一個沒有機心的傻小子。
但是曉非劉他有好感。
楊躍太攻心計,曉非吃了虧,十分害怕,談虎色變,所以覺得邱心偉可親。
他們是兩個完全不同類型的人。
當下邱心偉舉起杯子,「祝你成功。」
「也祝你成功。」
他們干了手中的冰水。
既然沒有意思走,便一起午餐。
這頓飯由邱心偉結的賬。
「下次幾時見?」
曉非笑一笑,「我們再約吧,你有我的電話。」
同到家,她告訴自己:不會了,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全盤投入。
經一事,長一智,誰也不能夠再次使她瘋狂。
陳曉非要好好休息,好好工作,有機會的話,偶然也可以出去走走,選愉快,高興,又不傷脾胃的約會。
她很慶幸離開了舊崗位,不走,永遠沒有新的開始。
傍晚,她在家聽音樂,手持一杯酒,略有睡意。
人生充滿大大小小的挫折,各種各類的挑戰,習以為常,也就不以為奇。
一定要學習對付。
週末,她晏起,邱心偉來電找她。
「出來逛逛,別悶在家中。」
「有什麼好去處?」曉非笑問:「我已經對跳舞喝茶看電影毫無興趣。」
「那麼聊天。」
「在電話裡說好了。」
邱心偉駭笑,「你太拒人千里了。」
曉非覺得不大好意思。
「我來接你,」邱心偉並不放棄,「在街角等你。」
曉非笑了。
寂寞的心對寂寞的心是不健康的。
但她答:「我可以喝杯咖啡。」
「我知道一個地方做清蒸龍蝦做得好極了。」
「龍蝦要配香檳。」
「不可沒有白露歌魚子醬。」
曉非沒想到他還是個食家,不禁精神一振,「白天吃這些,太糜爛了,不合規格。」
「那麼我們直落晚餐。」
曉非說:「慢慢來,也許我並不是一個好伴。」
「三十分鐘後在同一街角見。」
曉非隨意套上件衣裳。
她沒有心理負擔,像赴老同學約會,鞋子與手袋不配,上衣顏色也不合裙子。
管它呢,她只不過想出去走走。
邱心偉已在等她。
她懷疑他住得相當近,但沒有問。
她發覺他也沒有悉心打扮,彼此彼此,不禁會心微笑。
但精神比前兩次有進步,像是存心出來好好吃一頓,享受一次。
曉非覺得他有趣,一直微笑。
「我車子在轉角。」
還是有車階級,倒是意外之喜。
曉非坐上去,頭靠在座墊上,像已是十分熟悉這部車子,這種感覺使她覺得奇怪。
但她高興,不後悔出來。
他們吃了龍蝦沙律,喝了一瓶白酒,一直坐到三點半。
他們討論什麼叫做成功的小說。
爭論頗為激烈,曉非沒有讓他,毫無必要,她又不曾愛上他,何用留下好印象,心裡想說什麼,便說什麼。
她用辭直接,包括「你錯了」,「你根本不明白」,「這種意見太可笑」……許久沒有暢所欲言,感覺非常好。
而邱心偉也毫不客氣:「你太偏激」,「這樣說十分淺薄」,「女人難免心眼狹窄」,都是他從沒對女朋友說過的嚴重批評。
雙方都不以為懺。
做朋友嘛,應該開心見誠。
他倆沒有任何利害衝突,不高興的話,隨時可以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