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眉覺得這是生活的縮影,許多人都缺一點點幽默感,把自我看得太太太太重要,萬萬不肯認輸。
眉眉肯,看樣子,姜禮和也肯。
這是年齡關係,過幾年就會好的。
她扔下牌,走到一角看照相簿子。
表妹過來搭訕,「表姐旅行,從來不拍照。」
「找誰拍?」
「找個人。」
眉眉笑,說起來,三個字那麼淺。
找起來,人海茫茫,你儘管試試去。
表妹說:「我是你,一年到頭去那麼多地方,一定把風景全部拍下來。」
「又不是去南極,有什麼好拍,你有,人也有。」
「我不管別人,我自己有就行了。」
眉眉笑,「這倒也是辦法。」
傭人將做什錦火鍋用的材料捧出來。
「吃完去看電影。」
眉眉先打退堂鼓,「哎呀呀,我吃不消。」
表弟已經攤開報紙,「去看午夜場,動作電影,大笑一場,才配合氣氛。」
「表姐對一般人喜歡的活動視為苦差,給她十萬塊都不參加。」
「她愛靜。」
「今天例外,好不好?」
「我們一左一右保護你,保證你一根毫毛都不掉。」
眉眉只得說:「到時看看眼睛睜不睜得開。」
飯吃到一半,他們的異姓朋友已陸續上來,加雙碗筷,坐在一起,繼續吃。
眉眉詫異他們精力無窮,才不過大三五年而已,記憶中眉眉從來不記得自己有這麼活躍過。
最小的表弟出去買票子,他宣佈:「我會打電話回來,我們先去跳舞。」
眉眉覺得頭暈,忍不住傻笑起來。
阿姨說:「一起去吧,難得的。」
眉眉做一個告苦的表情。
阿姨輕輕說:「回家又幹什麼?」?
眉眉答:「我陪你。」
阿姨笑:「我打算早睡。」
眉眉與老中青三代都彷拂格格不入,正為難,門鈴大作,她乘機走開去啟門。
門一打開,她看到的是姜禮和。
意外管意外,卻滿心歡喜,隔著鐵柵怔怔看他,竟忘了請他進來。
姜禮和簡單的說:「本來想等到開工才約你見面,後來覺得不應平白浪費兩天。」
他也沒要求進屋。
眾人忙問:「誰,誰在外頭?」
表妹探頭一看,「呀,是你,你怎麼來了。」
小姜咧嘴笑,「拜年。」
「請進請進。」
表妹看大姐一眼,心中嘀咕,小姜雖然隨和,倒底算是上司,無端端上門來,卻是為了什麼。
幸虧人多,混在一起,不覺尷尬,接著一聲「票子齊了」,大伙便湧出門去。
阿姨悄悄問子女,「那是誰,是眉盾的朋友?」
「不是,是姐姐同事。」
阿姨有點失望。
一大班人出得門來,分幾批坐電梯。
姜禮和輕輕說:「我們走下去。」
眉眉點點頭,三樓一下子就走到地下。
姜禮和又說:「我們不要看電影。」
眉眉不由得笑,兩人索性擺脫大隊,單獨行動。
大堂中央,他們還猛找眉眉,「表姐呢,怎麼晃眼間不見了她?」
表妹眼尖,一下發覺姜禮和也失了蹤,很明顯,他是特地來找她的。
奇是奇在他們居然誤會冰釋,當中發生了什麼怪事?
一定要問清楚。
眉眉與小姜走到街角,往後看看,還怕他們追上來,兩人不約而同加快腳步,速速消失。
眉眉說:「太不夠義氣了。」
「你打算同他們狂舞到天明?」
兩人像是已經很熟很熟,可以無話不說。
眉眉雙手插在大衣袋中,「吃過飯沒有?」
「肉鬆夾麵包。」
眉眉說:「太馬虎了。」
「應該早些來吃火鍋,多熱鬧。」
「明天好了,明天再去。」
小姜問:「現在呢,夜未央,有什麼好去處?」
眉眉忽然覺得心安理得,因此露出倦意,跑了一整天,相當的累,她說:「我想休息。」
「我送你回家。」
到了門口,他又不甘心,「不請我上來喝杯咖啡?」
做了一天司機,應有獎賞。
上得樓來,也不用眉眉招呼,他對於小公寓的間隔熟得不能再熟,自己進廚房去做咖啡。
提著杯子出來,不見眉眉,原來她在房中聽電話。
小姜只得坐在沙發上,開了電視找娛樂,十分鐘後,他已昏昏欲睡。
眉眉被誰絆住了,怎麼不出來陪他?
眉盾在房中與表妹通話:「……我決定不看戲,是,姜禮和送我回來的,生氣,為什麼要生氣?啊,那件事,那是誤會。」
表妹說個不住,眉眉焦急,冷落客人,十分無禮。
「表姐,我早說他人不錯,明天還有一日假期,把他叫出來一起玩好不好。」
「好。」
姜禮和在電視機的催眠下漸漸抵擋不住,心底嚴重警告自己:不要睡著,不要睡著,再激怒她後果堪虞。
但沙發似有股無形力量,把他吸住,難以自拔,他眼皮再也睜不開來,眼前一黑,完了。
眉眉在房中作最後掙扎,「水開了,我要去熄火,過一會兒再打給你。」
「我們明天見好了。」
眉眉大赦似放下話筒,急急走出客廳,呆在當地。
姜禮和靠在沙發上,均勻的打呼,短短二十分鐘,他已進入夢鄉。
眉眉的地方一定使他覺得賓至如歸,毫無疑問。
女主人手疊手笑了。
讓他睡吧,也許自從那日她大喝一聲,嚇醒了他之後,他就沒好好睡過。
她決定守歲,取過那杯猶有餘溫的咖啡,呷了一口,到露台看風景。
回憶
周平原來在專心看畫,根本沒注意到展覽會裡其他的客人,是他妻子玉明叫他留心角落裡的一位女士:「看,這許多人,她最漂亮。」
周平十分不願意地抬起頭來,向玉明指的方向看過去。
這一看,他整個靈魂兒出了竅,是她,是她,竟會是她。
又見面了。
周平丟下一切,身不由主,向她走過去,玉明目瞪口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周平走近那位女士,聲音變得很小很小,很溫柔很溫柔,他聽見自己問:「好嗎。」他的雙腿猶如踩在七層雲裡。
那位女士轉過頭來,她穿著一身黑衣,不誇張不炫耀,襯得整個人異常優雅,年紀不輕了,但一雙眼睛仍然明亮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