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他終於忘記我的前身了。
我們兩人的關係進展得很好,如無意外,談論婚嫁也不過是年內的事。
我們之間沒有太激烈的愛、十分羅曼蒂克的情調,相反來說是種非常和煦的感情,永生不滅。
姊姊說:「我才替妳放下一顆心,又妒忌妳。」
「算了吧,範文原只是一個很平凡的男人。」我笑說。
為什麼不呢,我自己也是一個平凡的女人。
過沒多久,文原果然把屋裡所有的東西都收拾乾淨,不知搬到什麼地方去。
我見那麼大的空間留出來,忍不住要霸佔,於是把自己的畫具畫筆都移到文原家,大模大樣地在范家寫生。
忽然之間,我覺得我是我,不再是她了。
而范伯母與女傭也開始認為茵小姐是另外一個人,茵小姐不穿紗裙高跟鞋,茵小姐老是髒兮兮的粗布與球鞋打扮。
就在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的時候,晴空霹靂來臨。
一日下班,我照例開車進范家,來替我開門的女傭一臉迷茫。
「茵……小姐?」女傭扶著門很遲疑。
「妳怎麼了?」我問。
「妳……進去看看。」她伸手指著書房。
我連忙問:「太太呢?」
「太太與少爺都出外未返。」
我走進書房。
就算看見一隻三個頭三十隻腳的怪物,我也不會如此吃驚,但是我見到書房那個人,卻尖叫起來。
--我看到了我自己--
「妳是誰?」我喝問。
那個女子長得幾乎與我一模一樣,我望向她,就等於對著鏡子一般。但書房裡明明沒有那麼大的鏡子,而且兩個人的衣飾也不同。
她短髮,我長髮,她穿女性化的衣服,我仍是牛仔褲。
她看上去也很迷茫,過半晌,她神色轉為冷傲,她問我:「我是誰?妳又是誰?」
我啼笑皆非,我倆的對白像是在上演真假鯉魚精。
「我是席茵茵。」
「呵,原來妳便是席茵茵!」她冷笑。「我道是誰,原來是我的替身。」
「誰是妳的替身!」我也哼的一聲,故意把她自頭到腳重新再打量一遍。「你又回來做什麼?妳不是早死了嗎?」
「誰說的?」她大為震驚。
「文原說的,妳死於心臟病,」我哈哈的冷笑。「真沒想到殭屍也會復活。」
「他咒我死了?」
「不在話下。」我在畫架邊坐下,瞪著她。
我完全明白了,不需要文原的解釋,我也知道先前那些話都是他編出來騙他自己的,什麼以前的女朋友心臟病故世,心是與心有關,只是變了心,撇下他走掉,現在不知為甚,又回到這裡來。
我則成了整齣戲的配角。
心中存著氣,說話當然不好聽。
她說:「居然說我死了,乾脆得很。」
我不出聲。
「我倒要看看真人回來,他怎麼對付冒牌貨。」
我看她。「妳真的肯坐在這裡任憑他挑選?選上了還得大肆慶祝?」
她回看。
我站起來歎口氣。「我不奉陪了,妳在此地任他挑吧。」
我撇下她,走到門口,遇見文原氣急敗壞的回來。
我同他一照臉,他說:「茵茵--」
「她回來了。」我簡單的說。「在裡邊等你。」
「茵茵,妳聽我說。」
「沒什麼好說的,」我很平靜。「再見。」
他追上來。
後邊有人叫他:「文原,你給我站住!」
連聲音都像,真沒什麼好說的。
我踏出范家大門,自己駕車打道回府。
躺在床上想半晌,不知好氣還是好笑。把這件事寫成讀者信投給玫瑰夫人信箱,不知算不算「慘遭愛情騙子設局相欺。」
範文原這小子!
女朋友跑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偏偏捏造一個神奇的故事來哄我,我也自問是半隻老狐狸,不知恁地還是上了他的當。
這人一臉的老實樣,真看不出來。
一百歲不死都有被騙的機會。
電話不到一會兒就響起來。
我索性大方到底,看他有什麼話要說。
我接過聽筒。
「席小姐?」是我自己的聲音。
「妳?妳到底叫什麼名字?」我懊惱的問。「妳找我幹什麼?」
「我想見見妳。」
「剛才不是見過了?」
「我尚有話說。」
「沒什麼好說的。」我說。「有話在電話裡講好了。」我等她開口。
「喂!」
「不說算數。」我把話筒擱下。
最恨就是兩個女人為爭一個男人而談判。有什麼好談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掉了他,再找別人,自從與堅分手之後,我也老皮老肉了。
隔沒多久,門鈴響,我心一跳,怕是範文原。去打開門,原來是她,雖然明明知道是另外一個人,也不禁嚇了一跳。
我諷刺的說:「到今日,我才發覺我不喜歡自己的樣子。」
她聳聳肩。「不請我進來?」
她遠道找上門來,一定有她的意思。
我伸伸手。
她坐下。「不介意我抽煙?」
「請便。」
「範文原叫我來向妳道歉。」
「啊。」我心一抽緊,不怕預言一句,看樣子患心臟病故世的將是我。
我呆半晌。「也不需道歉,」我低下頭。「既然你們和好如初,皆大歡喜,我不過……是他一個很普通的朋友。」說到這裡忍不住黯然。
她睜大眼睛。「不,妳完全誤會了。」
我誤會?
「他說妳與我是不同的兩個人,一眼看上去很相似,相處久了,根本不是那回事,很明顯,席小姐,有些優點妳有我無,」她仰起傲氣的下巴。「當然有很多優點我有妳無。不過範文原比較欣賞妳的優點而已。」
她說得對,叫我向一個敵對的女人道歉,我就做不到。
她這一番話,把我說得既驚又喜,怔在當地。
「是不是?我同妳說我有要緊的話要講。文原是個死心腸的好男人,略欠衝勁,但十分可靠,其實我這次回來,不過是探望他--他沒有告訴妳吧?我是她的遠房表妹--我沒有吃回頭草的意思,我已經訂婚了。」她伸出手,展示那枚晶光燦爛的戒指。
我的心漸漸踏實,全身的細胞漸漸恢復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