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消沉。
小李他們說:「真窩囊,要不就把她搶回來。」
「人家月底都結婚了。」
「月底結婚,現在還沒結。」小林笑嘻嘻的說。
我心一動。「貼子都發出去了。」
「可以收回來。」小李說。「我們什麼事沒見過?」
我猶豫。
「把她哄回來,慢慢再談婚事。」
「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
「老穆,這兩個月你頭髮都白了,還死撐,你已經深深的愛上了那個妞,為什麼不承認?」
我怪叫起來。「我沒有不承認,我口口聲聲告訴她,我愛她。」
「可是沒有行動表現。」
「現在太遲了。」我說。
「不怕,我保證珠寶大王的兒子不是你敵手。」
「真的看好我?」
「看好你。」
我想:真賤,什麼都要有人來搶才算稀奇,露露現在成了香缽缽。
我抵達她公寓,傭人說她去了母親那裡試婚紗。
我連忙又趕去她娘家。
試婚紗!
果然,女裁縫正在為她身上那件大蓬裙子修修改改,她母親老人家對我很好,放我入內,也不說也不問,便訕訕退開。
我走進書房,在鏡畔坐下。
露露見是我,一怔,隨即別過臉,不睬我。
我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話好,呆呆的坐著。
只聽得年輕時髦的女裁縫說:「這裡要窄才顯得胸部誇張,恐怕要暫停呼吸數小時,嘻嘻。」
我一下子蒼涼襲胸,哭起來,頭伏在膝蓋上,眼淚幾乎沒流一地。
兩個女人呆住。
露從來沒見過我哭。
我聽到她紗裙悉悉做響,向我身邊移來。
她遞給我手帕。
我老實不客氣用來擤鼻子。
連女裁縫都不好意思的退出去。
我淌眼抹淚好久,終於覺得轉機已經太晚,再也沒有機會,便站起來,走到窗畔,預備告辭。
這裡我來過多次,窗外的影樹,寬大的古老陽台,以及陽台上的籐傢俱,都留下我足跡。以後我將絕跡這個地方。
想到這裡,我不禁心如刀割,大聲說:「祝你們幸福。」繼而嚎啕。
露露蹲下來,我抱住她,老實不客氣將頭靠在她胸前,把那件婚衣揉都稀謅。
我整個人崩潰,什麼理智都不復存在,把風度瀟灑拋在鬧後,理論歸理論,現在我像一個孩子,知道要失去一件寶貴的東西,傷心欲絕。
不到黃河心不死。
露露說:「別哭了。」
我覺得自己出了醜,但並不在意。我愛這個女人,遠比我自己想像的為多。
我站起來,看見露露的婚紗被我糟蹋得不像樣,慚愧的說:「我賠給你。」
「不用。」
「露……」我還是沒法把心中話說出來。
「你想說什麼?」
「我來說再見。」我沒精打采。
「你已經說過了。」
我再看她一眼,她打扮得明艷照人,心中恨意油然而生,我初認識她那時候她可沒有這麼美,那時尚是青蘋果,現在完全熟透了。
我說:「那條鑽石項鏈,配這件衣服,相信會很好看。」
「你給我歷年的禮物,我都會整理出來,原璧歸趙。」
「那多麻煩,不如你脫下這襲衣裳,一切如常,簡單得多。」我苦苦哀求。
誰知露露一聽我這麼說,立刻嗚咽起來,用手掩住了臉。
該死!
我哭完了她哭,兩人跟本難捨難分,鬧什麼鬼把戲?
我說:「我倆結婚吧。」
「叫我怎麼對人家說呢?」她哭個不停。
「我來對付他。」
「太傷他的心了。」
「他才認識你兩個月,我比他更傷心二十倍。」
「你怎麼令事情搞成這個樣子……」她邊哭邊罵我。
我們還是順利結婚了。
我們逃到加拿大,露露打一封電報給那位先生,解除婚約。
我們太太平平地度過一個蜜月,回到香港,已是初夏。
一張婚書並沒有改變我們多少,我們還是老樣子。
大家都聽說露露訂婚結婚,對於她嫁的不是原定嫁的那位,也不太計較,總之她正式成為人妻。
我們並沒有即刻搬在一起住,成為城中最新潮的夫婦,各有各的窩。
咄!早知結婚一點分別也沒有,誰鬧那麼大的風波?
露露也很感慨。
她說:「真的,差一點點兒就嫁了個陌生人,好險。」
失敗唐璜
大積是我同房,咱們不同科系,不知怎地,被派在一間房間,大積很古板、很誠實、很樸素,又守信用,都說他是不可多得的好人,但是他貌不驚人,又缺乏生活情趣,是個不折不扣的書獃子,而我──
我有個綽號,叫中國唐璜。
大積與我是好朋友,雖然如此,他時常怪我感情用事,像對小喬,就不知被他說了我多少次。
在中國同學會中見過小喬之後,我就不能忘記她。
那次同學會參加者包括北美洲十個埠的同胞,聲勢強大,而大積居然還不想出席。是被我強拉了去的。
出色的女孩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漂亮的連忙霸住有利的地位,發表宏論,表示她們有的是內在美。
嘩,我正眼花繚亂,手足無措,忽然看到大積身邊坐著一個穿素色旗袍的女孩子,色若春曉,而大積視若無睹,自顧自喫茶看風景,冷落兼唐突佳人,那女孩看上去不怎麼介意,大大方方的顧盼自若。
我連忙一個箭步上前,在廿秒鐘內介紹自己,也兼夾輕描淡寫的帶出大積,然後連珠炮似的說了好幾個笑話,引得那女孩子大樂。
她叫小喬,在蒙特裡爾大學,廿三歲,是土著。
我愛上她的圓眼睛。
我知道很多女孩子都有雙好看的眼睛,事實上一個漂亮女子的先決條件便是要擁有一雙美目,但不知怎地,小喬的妙目不但美麗,而且充滿靈魂。
那夜別後,我們各人打道回府。交換了地址電話,但於事無補,功課那麼緊,蒙特裡爾那麼遠。
我同大積說:「六小時的飛機旅程。」
他傻呼呼的問:「你到東部去作什麼?」
「這裡的天氣太好,我去過東部去嘗嘗嚴冬之苦。」
「又看上哪個女孩子。」他瞪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