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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圖片說明道:她彷彿睡著了。

  剛才那醉女,就給我同樣的感覺。

  也許她靈魂經已出竅,去到遠方……

  我默起一枝香煙,聽到女伴問我:「不開水撥?下雨呢。」

  我才發覺在下緊緊密密的雨。

  我送她到塚。

  她以一個很嬌媚的姿態轉過頭來,熟練得恰到好處地問:「上來契杯咖啡?」

  我輕輕吻她的臉,觸到一陳脂粉香。「改天。」我說:「我還得回去看看明天開會要整理什麼文件。」

  她聳聳肩,略為失望。

  「再見。」我說。

  她也說再見。

  兩不拖牽。像我這種男友,她不知有幾許,似她這等女伴,我也要多少有多少。大家在花叢散步,賞心悅目。我喜歡懂事的女人。不必才高八斗,亦不必貌若天仙,只要識事務,大家愉快即可。

  我開車回家,雨很急,在轉角上我發覺我不是在回家途中。

  我正向酒店駛去。

  怎麼會這樣?我吃驚。

  我是要回去看那個女郎啊,這不是好奇心,這已經是一份罕有的感情。

  我趕到時,領班與幾名待投正在滿頭大汗催她醒來。

  見到我,他們如釋重負:「關先生,你可認識這位小姐?醉得好厲害,我們要打烊了,不知如何是好。」

  我蹲在她面前,輕輕拍她的面孔:「醒來,醒來。」

  她轉一個身,繼續她的美夢。

  真令人羨慕,這麼豁達,這麼懂得享受。人生幾何,對酒當歌。原應如此。

  我問:「她來時沒有伴?」

  「不知道。」領班說。

  我用一小塊冰輕輕在她額角上磨,她睜開雙眼,又闔上,是怎麼樣的一雙星眸啊。這個女人,在全神狀態,不知有多麼動人。

  我托起她上身,使她坐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司機模樣的中年男子趕至,氣急敗壞的說:「太太,你在這裡!」

  太太。我大大失望,原來名花經已有主。自然,如我覺得她動人,其他男人也早已發現這一點。

  我問:「車子在樓下?」

  司機滿頭大汗,「是。」

  「來,我替你扶她下去。」

  女郎並不重,我索性打橫抱起她,急步走下樓去。這是最可愛的一堆泥:爛醉如泥。

  她身上並沒有太重的酒味。

  司機打開車門,我把她放在後座,輕輕替她撥開頭髮,然後再關上門。

  「謝謝你,先生。」司機感激的說。

  他把豪華黑色大轎車開走。

  這種故事在大都會中也並不罕見。

  她雖然結了婚,生活得十分豐裕,但卻不快樂。

  要一個美麗的女人快樂,是很艱苦的工程。

  因為長得美的緣故,她們總想得到多一點,是以特別不容易滿足。嫁人要嫁得好,工作上又想過人一等,交朋友希望他人多多遷就,不知不覺間,一蹉跎,年歲是不留情的,憔悴下來,比普通人還不如。

  這種例子見多了,才覺得做一個健康的平凡人最幸福。

  我在路上頗站了一會兒才離開。

  套句陳腔濫調,她是「謎一般的女人」。

  總有辦法查到她是誰。

  以後的一段日子,雨水很多,總是下雨。特別多異性叫我管接管送。女人是水做的,混在雨中,化為一堆,那不行,我樂意充護花。

  她們都不喝酒,一部份尚認為淑女只應喝橘子汁。另一些較為豪放的也止於啤酒。能夠喝烈酒的,多數為交際應酬而練得好酒量,喝酒也成為種手段,不會平白喝醉。

  酒這種東西真是。酒人愁腸,化作相思淚,我曾經一度,天天契得爛醉,開頭是號淘大哭,隨後便昏迷不醒,同樣是醉,因是魯男人,醜態百出,混身酒味,非常不堪。

  醉了一陣,事情並無好轉,漸漸忘記傷心事,繼而戒了酒。此刻想轉來,連為什麼而醉都忘了,事後總覺不值,我不是無悔的人,太過自愛,不能墮落。

  特別羨慕瀟酒不羈,不顧一切糟蹋自身的人。像這個女郎,說躺下就躺下,沒有明天,不畏人言。

  我因決定正式過一種保守自在卑微愉快的生活,故此特別嚮往暫短流星般淒麗的悲劇。我不敢參予,但樂意觀賞。

  當我們再度相逢,我如遇知己般迎上去,也是意料中事。

  她不認識我,自然。

  當時她坐在一桌紳士淑女間,盛裝,仍然穿黑色,烏黑頭髮上束一綰鐵石梳。

  誰是她配偶呢?我張望,不能肯定。

  我向我女伴,「那邊的人,你認識嗎?」

  她轉頭看。「我只認得右邊第三個男士,他姓陸,是位牙醫生。」

  「那穿黑的小姐,是他妻子?」

  「不是,陸醫生還未結婚。」

  轉眼間,姓陸的牙醫邀請她跳舞。我同女伴說:「你眼睛化粽彷彿糊掉了。」

  她飛進洗手間去重整儀容,我則下舞池。

  我向陸醫生的肩膀拍一拍,向他借舞伴,他愕然,不得不退下。

  那女郎抬起頭來,瞇著眼睛朝我看來,那媚態令人震湯,但一眼便看得出來,她已經喝了許多。

  「你好。」我說。

  「你是誰?」

  「如果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是否記得我是誰?」

  她忽然笑起來,如花枝亂顫,「記得你?記得你?」

  我不明白她為何會笑得這樣,不禁愕然。

  隨即她悲哀的說:「你又會記得我嗎?」

  情緒轉得如此的快,一定又醉了,不過還不致倒在地上。

  兩度相逢,都是這個樣子,我很惆悵,看樣子要她記得我,還真不是容易的事。

  陸醫生在我身後說:「她喝多了一點,我們想送她回去。」

  我只得把她的手交回給他。

  那女郎雙目向前直視,充滿淚光。她沒有清醒,心中不知還有什麼夢魘阻滯。

  我依依不捨回到自己座位上,女伴還沒有自女洗手間出來,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女人一進去理妝,像進入侯門深似海。

  終於她回來了,臉上紅是紅,白是白,非常光鮮。

  我說:「我已經付了賬,我們出去走走。」

  因為我看到陸醫生把她扶著送出去。

  我急隨在尾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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